陆妙竹看到苏白的那一瞬间,心中寒毛倒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将手里的口风琴,往自己的怀里胡乱藏起来。
“你别生气,我不吹,我这就放回去。”
她说着,匆匆忙忙站起身,想要将口风琴放回箱子里。
陆妙竹害怕。
她怕曾经那个对自己来说像是梦魇一样的苏白,再次回来。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看见一点儿的生活希望,再次湮灭。
只是。
就在陆妙竹起身经过苏白身边的时候。
忽然一只手,轻轻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等等。”
是苏白的声音。
这一刹那,陆妙竹如坠冰窟。
她清晰的听见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夜风吹过她的皮肤,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过来。”
苏白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为什么,于是低声唤了一句。
这一瞬间,他能够察觉到陆妙竹一瞬间僵硬的身子和恐惧的神情。
当他清晰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时候,苏白狠狠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人渣。
陆妙竹僵住身子不敢动。
觉得自己的脚下有千斤重。
然而。
她深吸一口气,将口风琴死死攥紧在掌心,咬着牙开口:
“你要打我,我只求你一件事。”
“别让孩子看见。”
苏白的心一痛,眼眶微微潮湿,然后,低下了头。
“对不起。”
他道。
“我和你道歉,如果你不觉得解气的话,可以打我一巴掌,就当我还给你的。”
苏白的声音低沉真挚。
陆妙竹猛地一愣。
她睁开眼,看着苏白,一时之间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盯着苏白。
“你在……道歉吗?”
苏白点点头。
“过去的我,不是个东西,因为自卑,因为我自己没本事,而总是找你麻烦。”
“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媳妇儿长得又漂亮,又会吹口琴,这不说香樟村,就算是整个县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苏白看着她。
极其认真道:“妙竹,你能再吹一次给我听吗?就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吹的苏联小调。”
陆妙竹的眼泪,忽然就汹涌落了下来。
这是。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尊重。
苏白拉着陆妙竹,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她小心翼翼的将口风琴,从自己的怀里拿了出来。
似乎是不敢相信,陆妙竹再次侧头看了一眼苏白。
“你真的要听吗?”
苏白点头。
“山楂树。”
他咧嘴笑道。
那是,自从陆妙竹带着孩子自杀后,在他的梦里,重复过无数遍的曲子。
陆妙竹收回目光。
她低头,看了一眼口风琴,而后拿起来,轻轻放到唇边。
一首从苏联那边传过来的山楂树,顺着夜晚的凉风,从她的唇齿间,从那把碧绿色的口风琴里,开始一点点飘荡悠扬。
旋律极好听。
一点一滴,都在和记忆力的旋律重合。
苏白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过他第一次见到陆妙竹的场景。
他十七岁。
跟着爹妈在农田里干活。
收水稻,手上,身上,都是泥。
而中午在田边休息,等着吃饭的时候,他就听见了一种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淡淡响起。
他翻过山头。
看见山坡下的晒谷场。
高高的谷堆旁,女孩儿盘腿坐着。
一头黑发盘成长辫子,五官漂亮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