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笼中雀
镇定,难以解释的镇定。
车厢中的唐姬甚至主动向前爬了两步,抬起头仔细打量徐嘉树。
平缓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看着她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在日光下细微的绒毛和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徐嘉树突然一阵失神。
到底是谁绑架谁啊?
“嗯”,唐柔皱眉低头想了想,随即轻轻一拍手,恍然道:“那日在官道上,我好像见到过你。”
提起官道,徐嘉树便想起来了。
那岂不是说,当初遇到的那帮人,出城的目的搞不好并不是抓捕逃犯徐庶,而是寻找正在离家出走的唐姬。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看了唐姬两眼。
简单的堕马髻,将一张温婉小脸毫无遮挡地展现出来,眉形是时下盛行的远山眉,敷粉点唇,标准的名门淑女打扮,只是仓促之间被掳走,妆发看起来有些散乱而已。
这样的人会离家出走?
算算年纪,大概十五六岁,不会是刚好到了叛逆期,淑女当腻了想转型小太妹吧.
“可我却没见过你”,唐姬那时躲在道旁的野草中,徐嘉树实话实说,又开口问道:“如此镇定,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对你不利吗?”
攻略什么的,实际上已经摆烂了。
自由是什么?
是幼年读书时,窗边那枝探出的梅花?
如此一来,唐姬的形象就从十五六岁的懵懂寡妇变成了追随刘辩一起赴死的贞洁烈女,也难怪徐嘉树会搞错,闹出了这么一出乌龙来。
“.”
徐嘉树突然发现,自己预先想好的安慰之词完全派不上用场,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可看唐姬的样子,就像好不容易放假的高中生一般,那神情中分明满是重获自由的雀跃,惊恐不安却是半点也无——不对啊,说好的贞洁烈妇,慷慨悲歌呢?
唐姬见他莫名奇妙陷入沉默,主动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
这里提一嘴,唐姬给后世留下的形象,经过演义和各种游戏的影响,与事实产生了不小的偏差。
还是鼓起勇气离家出走时,闯入的那片看不到头的野草?
是居于深宫时,墙角伸出的那朵红杏?
正史所记载的原文是“皇天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兮命夭摧!死生路异兮从此毕,奈我茕独兮心中哀!”
按他的预想,唐姬现在应该是一个整日在家以泪洗面的幽怨俏寡妇才对,突然被绑架,说不得要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经典戏码,自己的一周目则专心观察关东局势,尽量以多刷技能经验为目标。
而且这趟与其说是被绑架,不如说是心想事成。
但从第二句开始,就改成了“身为帝姬兮命不随”,凭白地加入了她恨不能随刘辩一起赴死的意思,最后将“茕独”改成“茕速”,虚构出了李儒“叱武士绞死唐妃”的情节。
答案到底是什么,唐柔还不知道,但此刻她的心里像是填满了云彩,轻轻柔柔的,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有趣,这是人类最原始的渴望,逃脱不掉的。
以她最重要的戏份《鸩杀少帝》举例,演义中的她不仅提出自愿代刘辩饮下毒酒,还将她的诀别歌作了一番魔改。
既然老爹认定了自己能再给家族带来丰厚的利益,那么稍微花点赎身费想必也是理所应当的,她才懒得帮家里操心那么多呢。
这首是唐姬应和刘辩死前悲歌所作,首句以皇天后土分别指代刘辩和她自己,意思大概是皇帝死了,我也受到牵连,这句演义并无改动。
说实在的,他有点担心这位废后的精神状态——哪有人被绑架了之后主动和绑匪唠家常套近乎的?怎么你的意中人原来是一个盖世匪徒,把把残局一穿五吗?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怕?”,唐姬洒脱一笑,“绑我无非是为了求财求利,怎么赎回,那是我爹要头疼的问题。”
说起来,绑人这件事本来就很无厘头——自己与唐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完全就是陌生人,将她绑过来,只是为了最快摸清模拟对象的性格,好为之后的模拟收集情报而已。
她,唐柔,终于可以出远门啦!
自幼便在家学习诗书女红,稍大一些便被许给皇长子刘辩,成为皇后以及王妃,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到颍川,也不过是作为待售的商品被严加看管。
“雒阳。”
“雒阳啊”,唐柔笑着答道:“我以前也住在雒阳的,朱雀门你知道吧.”
“知道,我还知道你当过皇后。”
听到这句,唐姬轻松的表情罕见地僵硬了一下,刘辩饮下鸩酒痛苦死去的惨烈样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皇后的头衔虽然高贵,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也许就是这段记忆了。
她幽怨地看了一眼徐嘉树,暗道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自己心情还挺不错的来着
徐嘉树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说错了话,只是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棘手——唐姬非但不是幽怨的小寡妇,看这样子,反而还有点话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