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炊壶的“呜呜”声,屋里却像都聋了似的,没人有反应。
秦牧小声试探了句:“云姨,水好像烧开了?”
搭腿坐在床边的云姨“哦”了声,起身向屋外走。
“家里没茶叶,小牧,泡点红枣片子行吗?”
“行,我最喜欢喝红枣茶!”
云姨抹着泪走出堂屋,屋里又陷入死寂。
一直到云姨提着热水壶进来,屋里才响起阵脚步声。
她倒了两杯红枣茶,又给了丈夫肩头几巴掌。
“说啊,你个死老头子,哑巴了?”
老尹头如梦初醒,四下找了圈,才发现烟杆被丢在院门口。
秦牧赶紧递过卷烟,老头这次倒没拒绝。
老头品了几口:“啥烟啊这么够味?”
“大前门。”
“北平的大前门?”
秦牧正想说是,身后的云姨又吼道:“别这门那门了,嫁进你家门,我一天舒心日子都没过上!”
老尹头吓得缩紧脑袋,又“啪嗒啪嗒”抽起烟。
“哎,”老头叹口气,“今天我就家丑外扬了。小牧,你听了不会传出去吧?”
秦牧赶紧摇摇头。
“翠翠有个远嫁的大姐,你总听过说吧?”
“听说过。”
“哎,叔当年在生产队,被派去挖河引水灌田。当时俺们分两拨人,一伙在前面砍树锄草,一伙跟后面平地挖坑。前面有颗松树倒反了,叔没注意,被松树压住腰。”
“那阵不像现在,每村都有卫生室。当时全元宝公社,就陈拥军一个大夫。要不是赵解放把叔从树下扒出来,又背着叔跑十几里地,叔就瘫巴了,更没下面的翠翠和满囤。”
老头说着又叹口气:“后来老赵上门来续娃娃亲,叔虽然没看上他儿子。但念在老赵救过咱一条命,他家过得又殷实,就逼着娟娟嫁了。”
“嫁的不好啊,老赵两口都是本分人,他儿子却吃喝嫖赌都沾。娟娟不如翠翠,见男人不服管,就不敢说不敢讲的。老赵两口子虽护着她,但过得也很不顺心。”
秦牧听完思考半晌,怎么也想不明白,翠翠大姐的故事,与老尹头拒绝他有何关联。
“叔,可我没有坏毛病,也真心对翠翠姐好啊?”
老尹头瞥了眼他:“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翠翠嫁给你,过得指定还不如娟娟。”
秦牧挠了挠头:“为啥啊?”
“为啥你不知道?你带着乌烈嫂子出门后,秦老三早放出去话,等死了地给要饭的,都不给你。就是他后悔了,把地留给你。叔问你,你家几亩瘦地够干啥?”
“娟娟的公婆是手艺人,家里不愁钱花。你呢,爹是酒蒙子,娘是傻子。翠翠嫁过去,天天吃糠咽菜就算了,还得当牛做马照顾老的。我不能再让闺女跳火坑了!”
提起爹娘,秦牧还真百口难辨。
钱可以挣,房可以盖,爹娘没法换啊。
“只要能嫁秦牧,我不怕吃糠咽菜,也不怕累!”
他还没想好解释,身后的翠翠却先开了口。
“拉倒吧你!以前让你给满囤擦个腚,你都嫌恶心,你能照顾好他娘?”
翠翠红着脸走过来:“大娘上厕所不要人照顾,再说了,秦牧枪法可好了,我们能打猎挣钱养家!”
“老秦家是独户,连个帮手打围的都找不到,顶多猎点兔子狍子,能卖几个钱?”
“我能帮他打围!”
老尹头气的拍了下桌子:“瞎鸡毛胡扯,哪有娘们进山打猎的?”
“我就能!”
翠翠流出眼泪:“爹,你就让我嫁走吧。姐姐嫁进有钱人家,不照样受气,三个孩子都小产了。”
“翠翠!我撕烂你的破嘴!”云姨在后面怒吼。
老尹头愣了几秒,猛地站起身。
“老蒯,娟娟又小产了?”
云姨没说话,捂着脸哭泣。
老尹头明显慌乱起来,在身上摸来摸去,又忘了烟杆被丢在院门口。
他在原地转了几圈,终于看到挂在墙上的柴刀。
老尹头“噌”地抽出柴刀,确认刀口锋利后,将柴刀揣进棉袄里。
“妈的个巴子!我今天非得接闺女回家,谁敢拦我把谁剁八瓣!”
“狗娘养的老赵,老子欠你的恩早还清了!”
他骂骂咧咧着,一溜烟儿跑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