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看上去半死不活的。”赫利俄斯思忖着辞措,“但你现在去见祂为时尚早。”
“是啊……所以,我想我还能……”
——我还能这么再打上一整天。
金色的雾气不在视野里缭绕了,但阿泰尔还是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当幻觉给他的支持力被抽走,他回忆起了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对床铺的思恋。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在摇晃了,而他的做法是跳开头盔上发红的警示符文,用水平仪确认皇宫没有发生地震。
——嗯,没有。我还可以继续——
阿泰尔机械地伸手接过长矛。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
天旋地转伴随着一阵炫目的光彩。即使视镜降低了暗度,他依然感觉身边的每样东西都充满了光芒,变得十分刺眼。每种颜色的饱和度都好像变高了,让眼睛感觉难受,想要闭上。
但是不行,闭上了再睁眼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喘着气,看见原本正对着他的好室友的脸正以一个倒转的姿态出现在上方。
“事态还没有严重到要让你顶上的程度。”
带着回音,低沉不清,就像隔着厚厚的帘幕,就像被风吹散,赫利俄斯的声音仿佛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不能指望在几个月里完成数十年的进展。”
阿泰尔想要回应,但是缺乏睡眠毒害了他,过度的疲倦像糨糊一样将他的每一寸肢体黏在地面。雾气带来的眩晕不再起作用了,现在他能肯定拖拽他的是完完全全他自己的疲劳。
他能做的只是用力抓紧手中的长矛,逐渐模糊的视线艰难地顺着垂到面甲上的长发往上攀爬。
赫利俄斯没有束发,黑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头皮上被剃光的部分。他长着一幅英俊的罗马雕塑一样的面孔,就好像是给大理石雕塑上色了一般。天鹰盾蹲下来,俯视着地上的受他监视并庇护的同伴。他的左眼因为最近的创伤留下了一条纵向的伤疤,一双静如止水的黑色眼睛带着捉摸不透的意味。
阿泰尔的头脑昏昏沉沉,已经不能在揣摩好室友的心思了。
——赫利俄斯也是长发……也许,也许……我可以向他请教一下关于洗头的问题……
当他的头脑暂时被洗发问题塞满的时候,他的眼前变黑了。训练场的灯光熄灭了,不知道是谁下的指令。一双手轻柔地摘下他的头盔,不同于盔甲内循环的、带有这个世界被污染的稍显刺激性气味的空气涌进鼻腔,贡献了最后的清醒视线。
他隐约看见了一点金红色的微光在赫利俄斯的轮廓上跳动。如同幻觉。转瞬即逝。
他的好室友是不是在说什么?
你闻起来就像馊了一样,侍奉祂时不能灰头土脸浑身汗臭,你需要被清洗一下?或者,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会告诉你如何像一个王座守望者一样生活?还是,任务完成?
他刚想说点什么,眼皮不由自主地一松,铁闸似的合紧了。
当训练长矛从他手中滑落到沙地上,金色的雾气彻底消散,他没有再看见那个金色光辉笼罩的国度。
象征睡眠的暗潮第一次真正席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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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现在遇到险情——或者无论何时,无论何种——一个没穿盔甲的禁军和一枚镀金的假币,真的能好运地死里逃生第二次吗?
阿泰尔依然不知道。
阿泰尔睡得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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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
“……我从来不知道‘室友’也能发挥镇定剂的作用。”
“……以及我现在很冷静,能从我身上下来了吗,狄奥多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