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昂首挺胸大步走上龙椅,扫视了一眼殿内稀疏的人影,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旋即他便面色如常的淡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群臣慢悠悠的爬起来,有的仰头数黄瓦,有的低头数金砖。
就是鲜少有人看龙椅上的赵鸿。
赵鸿见状非但不怒,反倒轻轻的笑道:“能看见众位卿家仍旧完好无损的站班上朝,朕甚感欣慰,也算不枉朕昨夜为众位卿家多番向路亭公说情……”
嗯?
群臣齐齐定睛看向龙椅上的一脸得意洋洋,仿佛真有功劳在身的赵鸿,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写满了无语和鄙夷。
群臣:‘你要脸么?’
赵鸿:‘我要那玩意儿有啥用?’
“看众位卿家的面色,似乎是对朕与路亭公商议的结果甚有异议啊!”
赵鸿轻轻巧巧的笑道:“要不然,朕再请路亭公回来重新商议商议?”
群臣如梦初醒,慌忙撩起下摆重新跪地道:“陛下圣明,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小王八蛋要想从那人屠的手下保下谁,或许很难。
可这小王八蛋要想借那人屠的手弄死谁,绝对是一弄一个准儿啊!
这对儿师徒,心肠都是黑的!
连王江陵此刻都震惊的望着龙椅上的赵鸿,仿佛今时今日才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他忽然发现,这小家伙的确是比他爹更适合当皇帝啊!
他爹皇帝包袱太重了,明知路亭公的才能和威慑力,却死活放不下皇帝的颜面,只肯敲边鼓,不肯去下个矮桩。
这小伙儿就完全不一样了,路亭公进京大开杀戒他不但半分逆反心理都没有,还能厚颜无耻的扯过路亭公的虎皮与群臣斗法……
整个一个混不吝、滚刀肉啊!
不愧是师徒!
“众卿能明白朕的苦心,朕心甚慰!”
赵鸿一脸唏嘘的伸手遥遥虚扶:“好了,往事随风、逝者已矣,我们还是着眼一下眼前事吧……不知户部尚书之位,众位卿家可有贤能举荐?”
他口中说着礼贤下士的言语,但脸上却分明是威胁的表情:‘你们吐一个名字试试?’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可若是主弱臣强,皇帝想安插一个可靠的心腹出任某个官位,得明里暗里斗智斗勇、利益交换的争斗很久。
赵鸿御极至今,也只争取到了一个被百官排挤的督察院左都御史的位子,连兵部尚书的位子都是从他爹那里继承过来的。
群臣:……
“吾等眼拙,全凭陛下圣裁!”
赵鸿畅慰道:“哎,正所谓:‘外举不避贤、内举不避亲’,众位卿家不要有顾虑,尽管畅所欲言。”
群臣:……
……
杨戈在南宫飞鹰所率的一众西厂番子的簇拥下,缓步从阴暗的宫门洞子内走出来。
宫门外,满身血污的沈伐站在一地散落的人头中间,仔细的翻找着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交错而过。
杨戈面无表情的一步跨进干净的阳光里。
沈伐低着头继续翻找那一地血糊糊的人头。
南宫飞鹰看了一眼杨戈的背影,再看了一眼沈伐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快步跟上杨戈。
“飞鹰,命人将斩首的所有官吏的卷宗誊抄百份,发往各省各府,我要把他们都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南宫飞鹰听言,沉吟了片刻后低声说道:“二爷,时局不稳,此举怕是会领十四省震荡,给外敌可趁之机啊。”
杨戈毫不犹豫的问道:“西南的情况如何?”
南宫飞鹰想也不想的回道:“王师势如破竹,已将西南叛军分割包围,获胜只是时间问题……只是西南地区多丛崇山、多峻岭,获胜容易,但要想清剿那些地头蛇土司,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杨戈:“此事皇帝的意思是怎样?”
南宫飞鹰:“陛下的意思,西南土司反复无常,屡次三番纵兵作乱,此次不劳师动众也劳师动众了,不如索性就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收拾掉那些土司,改土归流!”
杨戈:“西南那些鱼肉当地老百姓的贪官污吏呢?”
南宫飞鹰:“由内廷三法司协同调查,一经查实即刻法办!”
“别法办了,查完后将名单教给我,我去办!”
杨戈回道:“至于那些土司,你代我向皇帝给他们求一条路,我设法让他们自己去北疆战死沙场,朝廷留他们的妻儿老小一命。”
南宫飞鹰惊异的问道:“您还认得那些土司?”
杨戈摇头:“不认得……”
南宫飞鹰矢口拒绝:“那咱帮不了他们!”
杨戈:“你这是帮我。”
南宫飞鹰摇头:“您这个忙,咱也帮不了!”
杨戈低声道:“我先前托人给那个杨再显递过话,让他约束那些土司,不要伤害西南百姓。”
“他给了我面子。”
“我得还他这个人情……”
南宫飞鹰依旧摇头:“他那是给您面子吗?他那分明就怕您过去一刀宰了他!二爷,您听咱一句劝,造反非同小事,您清清白白的身子,不值当为了这些砍老壳的杀材去趟这摊浑水!”
杨戈听到这里,忽然笑了笑:“你们总让我别去趟浑水、别去趟浑水……可这天下,又有多少干净的地儿?”
南宫飞鹰哑口无言。
他也曾劝过杨戈不要来趟京城这滩浑水。
可他还是来了,来给天下人争了一口饭……
“行吧。”
南宫飞鹰沉默许久之后,勉为其难的应下:“咱晚些去向陛下求个情,但咱可不能保证陛下一定会法外开恩啊!”
杨戈:“你就告诉皇帝,此事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南宫飞鹰:“您这帮来帮去、欠来欠去,就没一件是自个儿的事……何苦呐?”
杨戈举目望向前方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长街,轻声道:“我没觉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