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人死政消,先帝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后世子孙又当如何看待他赵鸿?
连悦来客栈那位,怕是都会入京来暴打他一顿吧?
‘罢罢罢,徐徐图之就徐徐图之吧!’
昭德帝心头叹息了一声,颔首道:“听卿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依卿家所言办吧!”
王江陵松了一口气,揖手道:“陛下圣明!”
……
“老方……”
杭州,吴二勇蹲着街边,啃着锅盔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身畔的方恪说道:“二爷这回会不会弄错了?这边没啥异常啊?”
方恪低头专注的翻看着手里的账本,头也不抬的回道:“在这种事上,二爷的判断从未出错,他断定那些贪官污吏还有后招,那些贪官污吏就必然还有后招,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
他已经抵达杭州三天了,这三天里他在连环坞这个地头蛇的帮助下,摸查了杭州所有大粮号,得到的结果都是粮食就在粮库里,所有粮商都等运河化冻等得上火嘴里长泡,只要运河一化冻,他们立马就运粮北上赚大钱……
他当然不可能只听信这些粮商的一面之言,他亲自摸进过那些粮号的粮库查探,得到的结果与那些粮商的说辞一致。
方恪翻看了好几本账本后,依然没有头绪。
他合上手里的账本,思绪激烈的沉思了片刻后,忽然回道:“老吴,你们江淮水路上最近没崩出什么过江龙吧?”
吴二勇斜眼看他:“你当我们连环坞那么好欺负呐?是个人是条狗就敢上门添堵?”
气得方恪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使劲儿前后摇晃:“没完没了是吧?是不是没完没了了?”
吴二勇拿起一个锅盔塞进他嘴里:“你自个儿说话不过脑子,怪我咯?”
方恪松开他,取下嘴里的锅盔大口撕咬:“粮食没问题,那就只能是粮道有问题,江淮水路归你们连环坞管,我不问你,难道我去问水师老王?”
吴二勇一摆手道:“江淮水路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就是问题,二爷开了口也得变成没问题!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跳出来兴风作浪,那就不只是跟我们连环坞过不去,还是和二爷过不去,天下再大,也绝无他半寸立锥之地!”
方恪叼着锅盔一拍手,含糊不清的说:“那么问题就来了,粮食没问题、粮道也没问题,会是哪里有问题呢?”
吴二勇想了想,问道:“天下鱼米之乡又不只有江浙,两湖呢?问题会不会是在那边?”
“不太可能。”
方恪摇头:“两湖的粮食进京只能走陆路,时间、损耗都远不及江浙这边的水路,再者说,就算两湖那边可能有问题,只要江浙的粮食过得去,照样能缓解北方的粮荒,又不是大灾之年,只要这一口气喘得过来,就出不了大乱子!”
吴二勇又拿起一个锅盔,边啃边努力开动脑子思考,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咱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此次粮荒属实是遇巧了,其实压根就没人拿这事做文章?”
方恪看了他一眼,突然再次双手掐住他的脖子:“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是不是蹬鼻子上脸?就你那猪脑子,也敢说二爷错了?”
吴二勇被他掐得直翻白眼:“水、水、水……”
方恪解下腰间的水囊扔进他怀里,一筹莫展的重新拿起怀里的账本继续翻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阴森恐怖的绣衣卫诏狱深处,沈伐眉头紧锁的放下刑具,拿起一方干净的汗巾擦拭血淋淋的双手。
他这几日秘密逮捕了几名户部小吏,追查户部刻意隐藏起来的那批粮食的下落。
但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批粮食并非是几位户部侍郎和户部尚书授意截留的。
相反,户部尚书陈怀贞,先前还曾“勒令”户部一众中下级官吏,不许他们再截留含嘉仓拨出的粮食,若是再让他查到有人在京师变卖含嘉仓之粮,一律重处……
很显然,这一通严肃而又严厉的勒令,户部的中下级官吏们都听懂了,沈伐也听懂了。
就很滴水不漏!
更滴水不漏的是,经这些户部贪官污吏之手散出去的那些粮食,竟然连他绣衣卫都找不到!
买那些粮食的人,除了银票是真的,其他统统的是假的……人名是假的、粮号名也是假的、连去向都是假的!
这些户部的狗贪官、狗污吏,“误以为”这些买粮之人其实都是他们的上官派来“分润”的,就装聋作哑、半推半就的把粮食卖给了他们。
简直无懈可击!
只是这些狗官切割得越干净,就令沈伐越笃定,他们的后招……必然不同凡响!
因为那户部那几位侍郎、尚书的官阶,等闲的“小过事”根本就无法撼动他们分毫,所以他们极少会抹得这么干净……毕竟敢查他们的,只有皇帝,留下点小把柄给皇帝查,既是给皇帝台阶,也是给自己留退路。
‘难道问题真在江浙那边?’
沈伐想了想,很快就摒弃了这个念头。
杨戈那厮在江浙的实力太强了,白道黑道都得给他面子,只要那些狗官脑子没问题,就绝不会在江浙布局跟皇帝斗法!
‘不在南边……难道在北边儿?’
沈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双眼顿时就眯成了一条线。
今岁大雪成灾,北方各省均受灾严重。
草原的灾情,必然比北方各省更严重。
而有些时候,最虚弱与最强大是能划上等号的。
一念至此,沈伐立马抓起刚刚扔到桌子上刑具,转身走向吊在墙上的人影。
“说,你们勾结鞑子吃里爬外、卖国求荣,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我没有、我没有勾结鞑子啊,大人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