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春日,浅蓝色的水手服,摇晃的裙摆,光洁的双腿。
好闻的气息,还有总是对自己展现的笑颜。
钢琴声将他从深沉的海里浮了起来,他睁开双眼,音符从窗边,跳进了矢野空的耳朵里。
学校医务室。
梦。
老实说,矢野空记不太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好像是在事务所刚忙完首次签售会所需要的准备工作,回家之后刚好收到了后藤的信息,就来学校拿笔记。
看来是晕倒了。
想起来,好像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有吃饭。
现在,已经是下午。
床边的输液支架上有空掉的葡萄糖输液包。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钢琴声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窗户里跑进来,把其他的声音都挤了出去。
床边放着几个笔记本,属于矢野空的本子上有着后藤一里小小的,可爱的笔迹。
后藤刚才来过......现在去活动室了?
医务室里没有人,这是矢野空第二次来这里。
身体没有大碍,应该是过劳加上长时间没有吃饭,导致低血糖。
脖子上靠近锁骨的地方散发着刺痛的感觉,指尖拂过,皮肤好像在呻吟。
手机相机里,那道鲜红的印记十分刺眼。
“???”
是晕倒的时候造成的擦伤吗?
胸前的扣子也打开了三颗。
扣紧扣子,拉上外套拉链。
矢野空离开医务室,回到教室。
旁边座位上,后藤的书包和吉他包都不见了,这个点,她和山根露现在应该在活动室。
矢野今天并不打算过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
四楼走廊的尽头,那间曾经空闲已久的音乐教室。
它是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但每个放学后,都有钢琴声,从学校各处的扩音器里流淌出来。
有时候是巴赫,有时候是哀伤的贝多芬。
有时候,是银色的月光。
就像现在一样,铭刻在矢野空心中的曲调,一门之隔间,从未如此之近,仿佛能感受到手指按下黑白琴键,琴弦震动的感觉,整架钢琴在那个人的手中共鸣,是少女婉转的低叹。
透过门上的玻璃,矢野空能看见坐在钢琴前的她,黑发很长,很长,和以前一样。
侧脸清秀,她闭着双眼,好像在想些什么事情,粉色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她是快乐的,还是高兴的?
一切都回到了那天下午,那个在城堡里,坐在钢琴旁边,听黑发公主为自己弹琴的时间。
矢野空闭上眼,屈指,轻轻敲门。
钢琴声戛然而止,然后是小松莱月稍显冷淡的声音:“谁?”
春风推门而入,原来这间教室,门没有关上,在莱月那双有时清澈动人,有时又雾霭弥漫的眼眸中,倒映着矢野空的身影。
她正襟危坐,笔直地望着矢野,不知为何,像一个甘愿受罚的小女孩。
脸色粉红,双指在黑色的发梢间缠绕。
矢野空张口,可那天晚上,水无千叶的话又开始在脑海里反反复复。
愤怒的脸,惊恐的表情,还有千叶的失落。
然后,他说不出话来。
漫长的等待间,矢野空终于下定决心。
“为什么?”
他说。
小松莱月稍稍偏头,做出困惑的样子,黑色长发倾泻于腰间,这应该就是女高中生,最美的模样。
“空,指的是?”
这是她再一次和矢野的对话,还是和从前那样,用着这样的称呼。
曾经存在着的,对矢野冷淡的态度,和憎恨的眼神,如今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只是错觉。
“已经上学一个月了。”
矢野空把视线放在小松莱月胸前系着的红色丝带上。
初中时,那里曾是浅蓝色的领巾。
他向来和别人说话会保持对视,但面对现在的小松莱月,矢野空开始胆怯起来。
“一直没在学校吗?”
矢野空问出口,他从未感觉到与莱月彼此处在一个房间里是如此令人煎熬。
“空,在关心我?”
莱月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个......不重要。”
“重要。”
她的语气是软绵绵的,又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一如从前那般,让矢野空无法隐瞒。
“重要的是,你现在回来了。”
矢野空叹了一口气,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他才刚从低血糖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身体还有些疲惫。
“莱月啊,前一段时间去参加比赛了,顺便做了点事。”
小松莱月站起来,过膝的黑色丝袜,与深色百褶裙之间,是雪白的绝对领域。
也许是感受到了矢野空的视线,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兴奋。
指尖按下琴键,一路滑到最后一个,像流水一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钢琴比赛?”
“是的呢。”
“哦。”
莱月走到窗边,春光正好,霞光有些耀眼,她慢慢拉上每一个窗户那白色的帘布,绕着房间,像散步一样,又好像是不经意间,走到了矢野空的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矢野,脸上的表情从未变过。
莱月盯着矢野空的脸,像是许久未见,要把这张曾经在梦里,在那些光怪陆离的幻想中无数次出现过的,最美的脸,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这是现在的空酱,永远都不允许自己忘记。
“空,比以前要少说话了。”
矢野空抬头,没有说话,他看着小松莱月的眼睛,察觉不到她的心情。
“没办法的事。”
“头发,也比以前要短。”
纤细的食指在大拇指的指腹上揉搓着,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莱月,你知道原因吧。”
她后退一步,把手背在身后,视线落在矢野空外套之下,脖子上扣好的,白色衬衫的领子。
“不,我不想知道,但是空你非要告诉我。”
莱月眼睑微垂,让矢野空想到了那天晚上,面对莱月父亲时的场景。
“......对不起。”
“嗯。”
这是第一次,她在矢野空的面前,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矢野空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被莱月伸出双手轻轻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莱月捋了捋腰间的百褶裙,蹲下来,视线从下往上,在矢野的喉间停顿一下,最终停留在蓝色的发尾上。
蹲下来的小松莱月,比矢野空要矮一点,要稍稍抬眼,才能保持和他对视的状态。
黑色的发丝,在白色幕布漫过来的阳光里,氤氲着朦胧的色泽。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枕在纤瘦的臂弯里,沉默了片刻后,对矢野空伸手。
矢野的视线在莱月粉色的食指指尖上,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身体。
小松莱月露出复杂的笑容,用食指点了点矢野鬓间蓝色的发梢。
“我想和空酱染一样的发色,可以吗?”
眉目清冷却艳丽的矢野空愣了一下。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难道说,空,你觉得我染这样的发色不好看?”
她在矢野空的眼前慢慢拨弄自己如瀑的黑发,淡淡的香味让矢野联想到冬天的雪松那样,清新又浓郁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以前总是会在小松莱月的头发上闻到。
“我觉得,黑发,更适合莱月。”
矢野移不开目光。
“那就不染了!”
莱月的双眼里带着单纯的高兴,她的喜怒哀乐,还是那样,矢野空说什么,她就会同意什么,应和什么,越是这样,矢野空就觉得越内疚。
小松莱月很适合笑,她没有微笑唇,也没有上扬的眼尾,但笑起来,就像是住在云端的公主一样天真,直率。
她是一位外表上极具欺骗性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