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平,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纪律?”
不用怀疑,被气的调脚而破口大骂的,除了老岑再无他人。
自然,能将老岑这个温文儒雅的君子气成这样的,除了张安平,也再无他人。
敢将上海号称为“一亩三分地”的张安平,面对发飙的老岑,能做的只有端一杯水过去。
“老岑,消消气,喝口水再骂。”
“你要是不解气,我替你骂。”
面对如此的张安平,老岑被“整”的说不出话来了。
水他当然是没喝,强挤出怒意,他道:“张安平,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周佛亥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钱大姐怎么叮嘱过的你忘了吗?”
张安平点头,赞同道:“张安平确实太过分了,老岑,不要给我面子,狠狠的骂,我支持你。”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
“是是是。”
老岑看着小鸡啄米的张安平,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深呼吸一口气后,他终究是喝了一口张安平端来的水,然后苦口婆心道:
“安平,我知道你主意正,也知道你没有私心,全是公心。”
“可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日本人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周佛亥是日本人有名的走狗之一,你这般草率的去见他,万一出了问题,悔之晚矣啊!”
张安平小心翼翼道:“要不,让我说完?”
“你说。”
“那啥……我见过他了。”
老岑顿时语塞——他太激动了,之前听到张安平说:
“老岑,我有个事要告诉你——那啥,我亲自策反周佛亥……”
当时老岑就炸了,还不等张安平说完,就噼里啪啦的开火了。
结果……
老岑再一次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无力的看着张安平,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安平讪笑道:“我不是故意先斩后奏的,那啥,那啥……”
老岑不想理张安平。
张安平以前说过,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你不是故意先斩后奏,所以,你是有意先斩后奏吧?
老岑只得接受这个现实:“具体经过跟我说说。”
张安平娓娓道来。
在听张安平讲述的时候,老岑一心二用,忍不住反思起来。
他本是一个挺坚定的人,但跟张安平搭伙以后,这自我反思的次数,有点过于多了。
反思了自己一通并承认张安平比自己看的更远、想的更多后,他心想:
下次碰到这种事,估计我还是会炸。
自嘲一通后,他开始一心听张安平讲述策反周佛亥的经过。
尽管周佛亥看似没有被直接策反,但他跟张安平打这个赌,就已经证明他脚踏两只船的“决心”了。
等张安平说完后,“保守派”的老岑已然以强大的心理素质接受了张安平天马行空般的操作,但他还是严肃的向张安平提醒道:
“安平,以后这样的事我希望你多跟我沟通。”
张安平信誓旦旦的保证:“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可张安平越是信誓旦旦,老岑就越不相信,他很清楚自己在张安平心中就是典型的保守派。
可他哪里是保守派啊,只不过是张安平总是做些颠覆自己认知的事而让他不得不保守。
就像策反周佛亥,打死老岑他也想不出竟然还能这么干!
如果说是在占据大势的情况下出马策反,老岑倒是能接受。可现在怎么看都是在战事胶着的状态中,尽管老岑坚定的认为抗战必胜,但身处敌人的立场,未看到明显、彻底的颓势前,一个铁杆汉奸、天字号的大汉奸,竟然能被策反,确确实实是颠覆想象。
只能说张安平的眼光太毒辣了。
老岑苦口婆心道:“安平,咱们做事要有组织纪律、原则,以后这种事哪怕是我反对,你也应该先告诉我,我哪怕是不理解,但你坚持要做,我不会拖你的后腿。”
张安平知道老岑是为他好——这也是他策反了周佛亥后第一时间就向老岑报告的缘由。
“没有下次了,真的没有下次了。”
老岑看着讪笑的张安平,心说:希望吧。
……
在组织这边他还要向老岑按照规矩报备,但在军统这边张安平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只是简单的向军统局本部发了一份电报,在电报中轻描淡写的用暗语汇报了自己的战果。
收到张安平电报的老戴差点被口水噎到。
再三对张安平电报中的暗语进行了翻译,终于确认了事实后,老戴只有一个想法:
这混蛋小子,真的是什么都敢干!
他不是没有策反周佛亥的念头,要不然也不会让湖南区的军统成员秘密“请来”周佛亥的母亲,但他一直认为时机不成熟,因此暂时并未利用被“请来”的周母做文章。
他打算在日军在战场上显示出颓势后再策反周,却没想到外甥竟然在这个时候做了,不仅做了,还做成了!
以周佛亥在汪伪中的地位,这意味着以后汪伪将单方面对军统透明!
“这混小子,真的是会给人惊喜啊!”
戴春风喜笑颜开,第一时间兴冲冲的去了侍从室,将这件事汇报给了“侍从长”。
毫无疑问,“侍从长”亦是惊喜万分,甚至有些失措的向老戴下令:
“不管他开出什么条件,都要答应下来!”
戴春风领命,但心说:
校长您怕是想多了,周佛亥想在安平手里讨到好处,怕是比登天还难吧!
事实证明老戴对张安平的了解还是很清晰的。
周佛亥在接下来确实表现出了诚意,他通过种种手段,将一块10元面值的印钞模板神不知鬼不觉的“昧”下了。
他自然不是为了抗战才这么干的,拿到印钞模板后,周佛亥并没有着急将其交予张安平,而是跟张安平秘密见面后提出了条件:
“我要委座的手谕,言明我是奉命卧底的手谕。”
张安平失笑道:“周先生,我们的赌约还没结束,你现在要这种手谕,莫不是认为日本人输定了?”
“另外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了这份手谕的话,以后你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我周某人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有何必需要后悔的机会?”
周佛亥的话让张安平差点吐了,真要是为了这个国家,你岂会跟汪某人叛逃?
知不知道汪某人叛逃带来的恶劣影响?!
“周先生倒是一片赤诚,既然如此,我也不会枉做小人。”
张安平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说道:“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手谕我给你拿过来。”
周佛亥皱眉:“为什么需要这么久?!”
张安平翻白眼:“我得派人去重庆——周先生不会认为是我只需要发一份电报即可吧?一旦密码遭泄,日本人翻译出电报上的内容,是什么后果周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周佛亥这才做释然状:“张长官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他岂会不知道电报有泄密的风险?只不过是通过这种手段来试探张安平到底是一次性的利用自己还是真心想长期利用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和张世豪二者之间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自己通过张世豪为国民政府效力,争一个活命的机会,张世豪则利用自己获取南京政府的各种情报。
但短期利用和长期利用毕竟是不同的。
短期利用,自己就是弃子,这种合作关系可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