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重华要你这个儿子……也只不过是要你这一身红血,”狐清夜大笑道,“你老子,要用你的血去开觅镜之门……”
后面说的什么,银楚宸没有听见,是风太大,还是雪太大,都无所谓,他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听了。
一切事情终于弄了个明明白白,丑陋的,血腥的,他终于弄明白了。
父亲视他如器,母亲视他如魔,都是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着不曾被扭曲的血液,骨子里有着银狐族真正的血统。
多么讽刺,他们被自己的祖先诅咒,不论是情感还是身体,一个都没放过。
银狐一族在零界的存在,就像是在赎罪,只不过他们世世代代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罪过,要如此残忍扭曲的方式来偿还。
这一刻,银楚宸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妄,他从来不曾质疑过的亲人,不论是从不曾给予他一点母爱的母亲,还是那个在他眼中只有一身血脉的父亲,又或者是……极度偏爱自己的祖婆,他们突然都变得很虚假。
即便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但谁才是将他银楚宸当一个人,一个亲人来看的?
银楚宸站立在逐月宫上,朝着狐清夜迈了一步,身体有些僵。
狐清夜嘴巴依旧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但他一点也听不到,这次是真的听不到,耳朵里只有轰隆隆的极远的声音。
一侧的狐靖墨身子动了一下,神情看上去很惊愕,似乎认为狐清夜在眨眼便会被银楚宸撕碎。
可狐清夜目光中一点畏惧都没有啊!
这个人不惧死,也是,银狐一族的人本来就身处地狱,又怎么会畏惧生死。
一步,两步,三步……银楚宸走到狐清夜身边,这个距离已经是伸手杀死对方的最近距离,他甚至不需要抬一下手,手指已经垂直对上地上狐清夜的心口,只要他想取对方性命,动一下手指就可。
四步,五步……可他没有停下脚步,在他走到狐清夜脚踝处,他的神物奈何如滑蛇一般松开缠绕的人,倏忽间飞入银楚宸垂在一侧的右手之中,在最后一点光自手掌心散尽后,银楚宸的右脚已经迈出了宫门。
之前落下的新雪已经厚厚的积了一层,端端将他的脚印突兀地映了出来。
一对脚印在天阶上由白转红,一步一步地,最后,他在宫门外站定,看着眼前茫茫雪海,虽然很多事情知晓的有些太迟,可是,有一点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叔父!你看……”银楚宸若有所思,未回头看身后之人,“这雪永无止境,却怎么也填不满这凉情之木,还不如任它张狂!”
“你既然这么想要逐月宫,我便随你的意!”
这句话传来时,银楚宸人已不在逐月宫。
半月后就是天阁阁主大选的日子,而整个零界却早已陷入到了极度恐慌之中。
因为在短短十几日内,复兴而起的火神宫宫主竟然是刚刚被逐月宫除名的银楚宸。
自天阁百君之死之后,银楚宸就非议不断,直到雷骷一劫真相大白,大家都以为是自己错怪了银楚宸,又将灵界复兴的希望都寄予他时,他却犹如晴天霹雳般,在狐人头上劈下了一记响雷。
他明目张胆在灵界四下抢夺妙龄女子,而整个灵界竟无人站出来为他们狐人撑腰, 于是大家都在等着天阁大选,望着新阁主能出来为民除这一大害,可谁曾想魔域的火神宫也要竞选阁主之位,这顿时让整个灵界怨声载道。
还要不要我们这些狐民活了?
“就这些,外面最近都人心惶惶的。”毛豆脖子上的绵绵搭在他那没有脖子的肩头,两端平着伸展出去,端端抵在中间白墨的肩头上。
“你闭嘴。”一侧三儿双手也向前平伸着,手掌含着一些如气浪的雾气,雾气慢慢的进入到中间白墨身体中,“扰人心神。”
“我哪里扰人心神了?”毛豆瞪着三郎,“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对白墨一眼定情,并决定誓死跟从,可没想到自己心爱的人却被银楚宸伤成这般,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那银楚宸,不然,他等白墨脱离危险后,非要去找银楚宸替白墨出了这口恶气。
三人对白墨有日以继夜的不断灵力的输入, 白墨终于苏醒了过来。
“唉!总算暂时凝聚了。”毛豆叹了口气,双手在脖子上的绵绵上抚摸着,“没想到银楚宸还真狠毒,差点就把魂元给打得凝聚不了了。”
银楚宸的神武奈何是何等神物,大家都清楚不过,此物直接将白墨心脏穿了一个孔,要是换做普通人,只能是当场毙命。
好在白墨心脏中嵌有魂元,才幸免于难,可要不是他们三人轮流用魂力给他修复,也就勉强能比普通人多撑几日。
最最幸运的是,抒坎拼死夺来银楚宸的j几滴血,不然白墨估计现在也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白墨缓缓睁开眼睛时,显得十分虚脱,他将周围三人一一看过,他想从地上吃力站起来,却因为魂元暂时不能催动,身体很不适应,刚站起来就觉得心脏在往下沉,双脚也在往地下陷,整个身子跟注了铅似的。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自从他心脏处那颗魂元被开启后,他整个人都失去了重量般,轻飘飘地,随时都觉得自己脚尖一点就能上天的感觉,与那什么地心引力彻底断了关系。
如今,他魂元受损,像是又做回了一个普通人,才发觉做人这么重。
白墨缓缓走到屋外,空气中能见度很低,像在刚刚刮过了一场沙尘暴,他心里清楚这都是拜银楚宸所赐,可没想到石林的灰尘会蔓延到这里来。
院子里还是杂乱的很,四下落的灰尘越来越厚,与火山爆发后火山灰蔓延过的场面差不多,上面落了几串脚印,他随意一脚将一块横在脚下的破罐踢开,罐子顺着一边滚了一条扭曲的道子,像是在积雪上滚过,只不过这“雪”成浅灰色。
偏侧有一凉棚,棚中有张皲裂且落了一层灰的方桌,白墨刚走到棚中就支撑不住自己身体,慌忙伸手朝桌子上撑去。
桌上放着一壶酒,白墨在桌边坐下,就伸手去拿酒壶,用了几下才将上面的酒塞拔掉,然后直接仰头就往嘴里送。
酒,就是要这样大口大口的喝,只是碍于他酒量实在拿不出手,他才从未任性过,当下,他只想痛痛快快大醉一场。
“我说,你这可才稍微好点,而且……” 毛豆刚从屋中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就对大口喝酒的白墨提醒道,“不比之前耐糙。”
白墨看着越来越像个鸭梨的毛豆,又喝了一口, 毛豆终于走到了凉棚中,一个弹跳坐在了另一条长凳上,屁股下顿时腾起了一圈灰尘来,“这都是……”
“抒坎怎么还没回来?”
站在门框边的三郎双手环胸,打断了毛豆的话。
“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 毛豆对着院门看了一眼,“谁知道。”
白墨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沉了下来。
“毛毛,你再去给我弄壶酒来,”白墨摇晃着手中的酒壶对毛豆说道,“没了。”
“你给我钱啊!”毛豆将那一对绿豆眼努力瞪大了点,“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