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竑眉心一蹙,她竟坦坦荡荡地说两个人是“联姻”,可见她十分理智,联系起来她后面说的“获得”……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竟然比你的于公子重要?”
赵竑心里其实已经将这个看起来出淤泥而不染的吴姑娘划为趋炎附势之流,先前的一丝好感全都不见,只想着要奚落她一番,说话便也没那么客气。
吴姑娘似是看出了赵竑的心中所想,但她没有在意,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自然比儿女情长重要。但是公爷要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我个人获得了什么私利,这是关系到大宋江山社稷的大事。”
赵竑的心一凛,他似乎知道眼前的女子要说什么了,但是他竟然有些紧张、有些畏惧听到这样的话。
可是吴姑娘不会因为他的情绪而止住自己的话。
“自古以来,一纸协议都未必能使两国之间长久和平,当然,和亲也不能使阴险小人改变他们的本性,但至少,和亲是最稳妥的安排。”吴姑娘扭头看向窗外,“如今公爷的局面处于劣势,但这还不是父亲和我担忧之事,而是若非公爷得胜,天下将会落入奸佞之手,百姓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国还是不是宋人的国,都未可知。”
赵竑的喉咙干涩,他端起茶杯,想喝一口茶润润嗓,却发现自己都张不开嘴,只能又颓然地将杯子放下。
他试着开口,“在吴姑娘看来,吴大人同我联手,将会扭转这个局面,你们就这么相信我吗?”
吴姑娘转回头看她,“从眼下的状况看,自然比另一种情形好,至于是否相信公爷您的能力和人品……这也是为何父亲执意要结亲的原因。除了巩固这个结盟,自然也有监督之意。”
赵竑与对面的女子对视,吴姑娘的坦然让赵竑有些汗颜,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对自己帮助很大,但是他忽视了吴姑娘说的重要性。
他可以将个人私利放到真挚的感情之后,但是也能放到百姓福祉之后吗?
他要真是那么做,还去和史弥远争来斗去做什么,直接做个闲散的宗室不就好了嘛。
当吴姑娘说了一半的时候,他就都懂了,只是自己还有些不敢听,因为他有些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势不可挡,除非他全部都放弃,可是,那可能吗?
同时,他还看轻了吴尚书和吴姑娘,人家的志存高远根本不在于是否攀附他,就连他这个国公,也不过是他们眼中的一个工具罢了。
“吴姑娘真是可惜了。”赵竑发出一声感叹。
“可惜什么?”
吴姑娘的目光坚毅,看的赵竑已经不敢直视。
“可惜你不是男子。”
“呵,”吴姑娘轻笑一声,“世间有诸多不公,但是在我心中,抱怨却远比不上付出行动。若我真能陪你走到最后,自当会为天下女子发声,但现在,我要做的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赵竑听着她的豪言壮语,不禁想到了缘子,她们两个应该颇有共同语言吧,若是缘子还在,说不定能和吴姑娘成为朋友。
吴姑娘看着赵竑流露出温柔的神情,不知道他想到了谁,但是心里有些猜测。
“既然今日公爷约我前来,那我便也将一些事情一并说了。”
赵竑抬眸看她,眼中的柔情一并消散。
“什么事?”
“我大约明白,公爷不想与我成婚是因为心中已有其他人选,您觉得与我同病相怜才来劝我,没想到我却选择了放弃。”吴姑娘的声音一顿,微微低头。
赵竑看她语气中流露的酸涩,想来也并非全然不委屈。
但她转瞬就调整好了情绪,再次抬起头来又是端庄得体的笑容,“其实我比公爷更加不幸,公爷心仪的女子,日后可以抬进府中、可以纳为良人,再往后的位分,只要不撼动正妻的位置,我也都能全然接受的,而我,却不可能再嫁与他人。”
赵竑不禁佩服她如此胆大,说出这些话。但还是不禁提醒道:“你现在考虑这些为时尚早,我还没有求娶姑娘的打算。”
吴姑娘没有被这句话噎住,也不恼,而是挑挑眉,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我只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您听与不听,那是您的事。我只是想说,既然你我心中都有他人,也算扯平了,以后只要做到彼此尊重就好,我不管公爷身边还会有多少莺莺燕燕,只要不触动根本利益就好,但是,请您也不要阻止我心里对别人的爱慕。当然了,我是不会做出格的事让公爷难堪的。”
苍翎看到赵竑阴沉着脸从雅间走出来,心里顿感不妙。
再看后面出来的吴姑娘,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更摸不着头脑了。
“公爷。”他上前一步,赵竑摇了摇头。
看来这是没有说动吴姑娘,没想到这吴姑娘看着柔弱,却也这么难对付。
“公爷,我说的话您仔细思量,但是,不要让我父亲等太久。”
吴姑娘浅施一礼便离开了。
苍翎在背后白了她一眼,心中腹诽,这女子竟然如此厚颜,什么叫不要叫她父亲等太久,这不分明是催着公爷去娶她嘛。
“公爷,要不我们还是像之前孙先生说的……”
“不可。”赵竑呵斥道,“召孙先生来见我。”
静纯自从上次给赵竑送过肘子之后,两个人的互动又频繁了起来。
不过静纯也没有太多时间理他,自己一直在忙着远行的事,心里还惦记着,到时候要怎么和他开口,既不能要他知晓缘子的事,又不能让他太惦念自己。
“到时,姑娘就说要陪蝶漪姑娘回会稽,顺便在那游玩几日,先走出去再说呗。”
灵芝在一旁出着主意。
静纯抬眼看向蝶漪,蝶漪接收到了她的询问,也听到了灵芝刚才的话,淡淡地说道:“我没意见。”
蝶漪的话音刚落,静纯就看到了曾钟娥带着雨歌和兰姨过来了。
“姨娘,您怎么来了?”
曾钟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眼神中也全是埋怨,“给你们几个新做了几身轻便又耐寒的衣衫,一路向西北,天也越来越凉了,别缘子没找到,自己先冻坏了。”
静纯过去拉住曾钟娥的胳膊,“姨娘,你对我们真好,我们一定平平安安地把缘子给你带回来。”
曾钟娥鼻子一酸,兰姨则在一旁道:“静纯姑娘,您就别再惹夫人难过了,她昨晚和今天都哭过三次了。”
“就你多嘴。”曾钟娥回身瞪了兰姨一眼。
“姨娘,您真的不用担心我们,昨天不是和您说了嘛,宗祯大哥派了人手保护我们,再说我自身也不差啊,我们这次不是奔着一家团圆去的嘛,您应当开心啊!”
“开心……”曾钟娥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开心得起来嘛我。”
静纯的刚扬起的笑颜马上又回落了,抿唇等着她的教诲。
“现在不同往日,别说史弥远想要拿你威胁赵竑,现在天下四处战乱,你这一路去西夏……”曾钟娥又开始哽咽,说不下去。
“姨娘,缘子可以做到的事,我也能。”
“如果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换她,我宁愿她不回来,你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和姐姐交待……”
静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姨娘提起了自己的娘亲,她突然能感受到姨娘的压力。
但是她不能顺着安慰她,否则两个人今天就得一直抱头痛哭了。
“您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