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能感觉到自己在下落。

在这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参照物，也分不清上下左右，于是区分上升与下坠的唯一标准就是感觉。

少女不知道自己下落了多久。一开始她还试图计数，可过了一会儿便放弃了。

也许这片空间没有尽头，她想。她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胡乱扑腾着四肢，可触碰到的只有虚无。

扑腾得累了，少女便不再动弹，把自己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地思考起来。

这里是哪儿呢？

什么都没有。

一片死寂。

死亡一般的寂静。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少女曾经幻想过死亡的感觉。她并不相信天堂地狱或灵魂转世之说，既然人们都说死去的人就像睡着了一样，或许死亡本身便与睡眠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这次一旦睡去，就再也不会醒来。

少女看着周围一成不变的黑色，不觉有点犯困了。她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缓缓向下坠去。

就这样闭上眼睛也没什么不好的。这里这么安静，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于是她可以沉沉睡去，再也不用担心被五点准时响起的闹铃和母亲的催促声吵醒。

她的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了，却模模糊糊地瞅见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抹白色是如此显眼，引得她不由得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她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条手臂，五指张开向她探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与此同时，好像还有人在叫喊着什么。

起初那声音朦朦胧胧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太真切；但它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她的耳边炸响：

“不要走！”

那人在对她大喊“不要走”。

话音刚落，那条手臂开始发力，想要把她从深渊里拽出去。

将少女紧紧包裹的黑暗在她下坠时犹如丝绸般轻盈，此时却化为泥泞的沼泽，企图将她吞噬。

而手臂似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以一己之力对抗这股向下的引力。于是二者一时间竟僵持起来。

直到少女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响，缠绕在她身上的黑暗骤然断裂。

下一刻她已经浮出了海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被一个人影拉着游向岸边。

两人上了岸，少女发现自己的衣服奇迹般地滴水未沾，就连被抓住的手腕上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她踩在松软的沙滩上，看向将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

从身型上看，对方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个子高挑，穿一身校服，面容却模糊不清。

“这里是哪儿？”她忍不住问。

“这里是你的梦。”少年回答。

“是你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的地方。只有在梦里，人们才可以暂时忘掉烦恼，抛开桎梏，做回真正的自己。”

少女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仿佛对方所说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那么，你是谁呢？”她又问。

“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

少年不自觉地挠了挠头发。

“你知道吗，”他说，“在梦里，做梦的人是看不清其他人的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