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声,抬起头的陈恒,才发现来客竟然是贾宝玉。
他忙放缓走入书房的脚步,转头来到黛玉屋内,正想嘘寒问暖一番。就见陈晟这个倒霉蛋,在黛玉面前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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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陈家的独女,虽是英莲所生,却极得陈恒和黛玉的喜爱。
“都好。薪儿已经会喊爹了。”宝玉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薪儿是宝玉的儿子,比他的长女要小两岁。
又见黛玉手中拿着鸡毛掸子,再看儿子红彤彤的掌心。
…………
“来的倒是巧。”陈恒忙从位置上起身,将其喊入座,笑道,“不打扰,该处理的事情,都弄的差不多。”
陈恒安了安宝玉的担忧,随即出声问道:“舅父、舅母的身体怎么样?”
陈恒一时抽不开身,直接让信达把人请至府衙前堂。就在他低头处理公务时,贾宝玉小心推开门,缓步走进来。
自从五年前贾家被抄家后,贾赦和贾琏落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王熙凤更是直接病死狱中。贾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更是不敢在京师多待,草草收拾好家小、细软,就举家回到金陵故居生存。
陈恒一直默默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话。当听闻宝玉还给晟儿和憨园带了礼物来,陈恒又替两个孩子谢过表舅的心意。
陈晟马上解释道:“是妹妹想看。”
“都是些小东西,他们俩能喜欢就好。”宝玉局促的搓搓手,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早叫他认清人情世故。
他们看的津津有味,却不知府中下人找他们都找疯了。晴雯一连问了数个下人,都不知少爷、小姐的去向。她是霹雳性子,远不像紫鹃那般喜欢温声细语。
“陈大人怎么还跟我打起官腔,您是应天府尹,顺天府下就以你为长。由您替我出面说上几句,不比我跑断腿、说尽好话,来的更有用?”
给出挑的旧部留下一份举荐信,亦是知府的份内事。陈恒刚做完妥当安排,就听信达过来通传,说是家中有客人到访。
想着自己离任在即,陈恒亦觉得私下聊一聊,也无伤大雅。他看了柳湘莲一眼,索性就背负双手,陪着远客信步街头。
那次的经历,发生在陈恒初任金陵知府时。薛宝钗的小买卖才被前任知府查封过一次,也是在陈恒的默许下,他们家才敢把摊位重新摆出来。
“听姑父说,再过几日你们就要上京。”宝玉的面色上,闪过几丝黯淡。
“还未恭贺陈大人高升,此去京师,说不好就要直入六部中枢,布政天下。”
…………
这俩人一路走至府衙门口,宝玉谦词几句,才跟送行人挥手作别。
他们这位大人,在举荐人才上从不手软。现任松江知府贾雨村,是他的多年故交。当年华亭县的萧主事,现在也已担任娄县知县。
陈恒从头听到尾,知道李华没对自己说实话,索性也说起虚词,“此事不归我一个地方知府管。李大人真正要找的人,该是朝中阁老,或是福建巡抚。”
陈恒瞧出他的担心,想了想,只好道:“下任知府是我的同科好友,你不必担心。时过境迁,哪怕陛下知道你们的近况,也不会过多追究。”
这些年,若不是明面上有个当知府的表妹夫,贾家在金陵的处境只会更糟,远不像现在松快。
李华使劲给陈恒戴高帽,按他的说法也能理解。整个大雍官场,只有顺天府和应天府的知府,位列从三品。
陈恒谢过宝玉的美意,亦是感慨着两家命运的变化。他略作闲谈,就问道:“家里都还好吗?”
自打贾家准备回金陵,又有兄长、元春先后亡故的打击,王夫人终于是彻底疯了。
陈晟自知闯了祸,加之外祖父、外祖母已提早一日上京。想到偌大个家中,连个靠山都找不到。他忙卖起乖,赔笑道:“晴雯姨姨,爹爹留下的功课,我都已经读完。他答应过我,只要我读完书,就能随便玩。”
李华刚刚混进金陵书院,听了陈恒半日的讲学,正有一肚子话想说。见陈恒肯为他留步,马上回道:“夏日正好,烦请大人陪在下小走几步可好?”
提到自己这个幼子,贾宝玉的话立马多起来。他在金陵没什么朋友,贾家失势后,还愿意来往的人家更没有几个。
陈恒如此年纪,就能担此要职。论上一句对朝廷政局的影响力,绝对不在福建巡抚之下。
弄的陈恒都不敢在贾家多待,只闲坐片刻就起身离去。
憨园自知露了馅,忍不住抬手挠挠两侧的发包,很是无奈的看向陈晟,“对啊,哥哥,我怕高的。现在我要怎么说?”
难得表妹夫今日有闲暇,贾宝玉正好跟他唠一唠家常。将儿子的趣事一说,话题不知不觉绕到自家的营生上。他跟宝钗如今在做些小买卖,维持家中的开支。
陈恒过去看过她一次,王夫人一见到陈恒就不住惊呼:“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陈恒处理完公务,正好得知黛玉、英莲回来。想到举家入京的事务多,自己也不好真当个甩手掌柜。
他思绪稍转,倒没想到荷兰使节对大雍事务竟然如此关心。
他不在京师,怎么在金陵这地头?陈恒在马凳上停住步,复又走下来,朝着伸手拦客的柳湘莲点点头,才对来人沉声道:“倒是久违了,李大人。”
可惜他跟贾政都是代罪之身,此生已经无缘官场。好在这些年还有几个友人接济,又借着宝钗的营生本事,家中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陈恒轻笑一笑,算作答复。官做到这个份上,早已炼就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打发走不速之客,陈恒的车驾很快抵达金陵府衙。这两日,随着林如海先行一步去往京师。明眼人都看出自家府尹即将升迁入京,这可是烧高香的大好时候。大家有意无意间,都想给陈恒留个好印象。
家中两位夫人今日去城外的寺庙还愿,紫鹃姐姐亦是陪着一道上路。家里就留着自己看家,才过个晌午,就闹出这种纰漏。说出去,还当我们知府家里没有管束下人的规矩。
我在贾府活了半辈子,要让伱们俩用这等手段糊弄过去,早不知给人吃过多少回骨头。晴雯板着脸,冷笑一声:“小姐不是最怕高处吗?”
今日陈恒出门,没带知府仪仗,更未着正式官袍。若不是有一干护卫跟在身后,旁人见到岂能认出此人正是金陵知府。
相比起故弄玄虚的李华,不列颠人这次就识时务的多。早在动手前,就直接派人来京师秘密商谈。
闻讯赶来的晴雯,立马喊来人将少爷小姐抱出。看着面前两个焉儿吧唧的萝卜头,晴雯自己也是失语,直言道:“此事等老爷夫人回来,我定会跟他们禀告。”
作为内院唯二管事的大丫头,晴雯一发火,连同陈晟的书童在内都是不敢吱声。他们又是费上一番劲,才有人路过假山时,听到陈晟兴奋的叫好声。
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
跟不列颠人的低姿态一比,荷兰人这些年就有些得意忘形、自视甚高了。
陈恒想了想,突然觉得还是去书房看书更好。
事务繁忙,还是不要打扰夫人发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