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道别,他说他要嫁人了,那是一种告别的方式,也是一种试探的方式,他在她眼中,同样看到了浓烈的不舍,还有说不明白的情愫。
那是那些年,他唯一尝到的一点甜,就是因为那点甜,他最终狠下了心,将那盅茶递到了她面前,看着她饮了下去。
其实那一天,他在敲鼓的时候,跟她一样吐了血,因为他也陪着她,饮下了那盅勾魂茶,只是他塞住了耳朵,看着她坠马,他把喷涌的鲜血吞进腹中,心里却像万箭穿心一般,疼痛到失去了知觉……
他求仁得仁,凌迟之刑的痛,也没有那一天看见她落马时那样钻心,反而充满了期待。
前面八世,他历经了人世间各种穷困潦倒、求而不得等等失意然后横死,第九世,当他在战场上醒过来,知道自己穿到了镇守岐雍关的陈家,陈三郎陈渊渟身上时,欣喜若狂,甚至充满期盼,既然老天爷让他帮她守护岐雍关,守护大云朝,应该是怜他一片痴心,终于能让他如愿以偿了吧!
于是他顺应命运的安排,辅佐新帝上位之后,按照新帝安排来了西南,他不知道老天爷是要他什么时候遇见她,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遇见她,当他第一次在谭八那里闻见了那股熟悉的迷香味道,心中的狂喜是无以复加的。
他对那个味道太熟悉了,那是独属于邹家军的秘药,专门针对素苫死士的,那是那个秘药中的一种不知名的成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醒神的药物同样可以用在迷药之中,但是那个味道,他生生世世都不会忘。
那一刻,他知道,迟早,他还会再见到她!
当她对婆娑暗城出手之时,他心中就在猜测,这样的因势利导运筹帷幄的能力,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少女能够使出来的,只有他的邹静之,那个镇守边关数年的女将军,才有这样的能为。
那时候,尽管他还不能全然确定,却依旧选择相信她,实际上也是想确定,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就是她,直到她不费一兵一卒,就把郁家小姐救了出来,又施针唤醒了左先生,最后就是那支紫樱清风,那里面同样有邹家军秘药的那个成分,他最终确定,她就是她,那一天,他兴奋得整夜未眠。
虽然他和她都换了一幅面孔,又或者,他到现在都还没能见到她真实的容颜,可那又如何,只要她是她,是他的邹静之,他就不停想把她拉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想用聂家和左家圈住她,让她的才能展现在大云朝廷之上,他希望能帮她重新跨上战马,做她前世谨守一生,却在死后才获得追封的大将军。
他喜欢她反抗自己时的那种鲜活,哪怕她拉着身上有伤的他去练手,他都觉得,那些血流得无比畅快和惬意。
她给他包扎伤口,明明是生气瞪眼,他却能看出其中含着亲近的娇嗔。她环住自己的身体,闻见她身上独特的气息,看着她的侧脸近在咫尺,他好险没能绷住,幸亏有衣服堆在腰间,可心如鼓擂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他不信她感觉不到。
可她装作一无所知,但他能感觉到,她再面对他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无法言说的不同,她似乎有些洞悉了他对她不经意间的宠溺和纵容,却依旧是不假辞色。
短短的时光,他发现,她比他想象的更加惊才绝艳,没有了中军主将这个桎梏,她的胆子也更大,她竟然敢带着那么点人,就想去灭了三千人的死士营,她前世对付素苫死士营的时候,是经过了多少绸缪,才最终得手,却同样是伤亡惨重。
他能理解她对死士营的执着和仇恨,因为当年她脱下嫁衣披挂上阵的时候,就是素苫利用她大婚之机,用死士营冲破了素苫关卡,将她家中成年的兄弟和叔伯尽数灭在岐雍关内外,让她重伤的父亲永远无法站立起来。
他其实很矛盾,他知道这样特殊的时候,他的战策是对的,可是他又怎么能放心,如果不是怕拖她的后腿,他是真想和她一起共同去对付死士营,可是摆脱那些不理智的情绪,他又知道,他必须给她托底。
关键是,其实他内心隐隐有一种感觉,她不会就这样折在这里,就算是偷袭失败,全歼不成,她应该也是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否则这一世,他们才初初遇见,她还没有重新成为大将军,她还没有嫁给他,怎么会就这样失了性命?
可他就是忍不住忧心,打从昨天他们出发,他就变得不像是他,不要说睡觉,就连吃饭,也都是难以下咽。
大哥笑话他,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从此以后,只要出战,烦请大哥允许,让他二人同时披挂上阵。
那时候,大哥忽然板了脸,成了广南王:“你若要如此不理智,我只能将你二人彻底分开,你们如今不过初识,后面的路还很长,你这样要么会害死她,要么会害死你自己,至于共生死,那是求而难得的意外,你别忘了,如今你们的身份,还有云泥之别!”
他呐呐无言,是啊,这才哪到哪儿,他要护着她,就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前面究竟还有多少艰难险阻,谁又能料得到?
终于,终于还是等来了好消息,知道她平安,还又立下大功,陈渊渟的心,就如同被春雨湿润的久旱之地,总算平静下来,一道道军令,从屋内发出,这场不是战争的战争,终于面临全面开始的情况。
“报……走马寨已经没有动静,已有龙骑卫潜入……”
“报……所有匪寨全面潜入,把好关口……”
“报……遥指峰已初步探明敌情……”
“报……死士营全歼,鱼龙阵全员无战损,已经前往中转军帐休息,后营将士已经悬索下崖接手打扫战场……”
广南王和陈渊渟对视一眼,都是同样松了口气,一个拍着桌子叫了声好,一个捡起抛在桌上的朱笔,往舆图上死士营处画了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