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没有抬头,一只手从身旁的木桶里捧起些水倒在柴刀上,便是一下又一下,仔细的磨着柴刀刃口。
好在这把柴刀个头不大,重量也很并非很重,杨开握在手里,勉强到是可以一用。
“愚蠢!愚蠢!!愚蠢!!!”
见杨开依旧一言不发,老道怒斥,恨铁不成钢,只觉得天下世人都已经愚昧到这种地步,心中没有半分胆气,真是无可救药。
震耳欲聋的三声愚蠢让杨开磨刀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便继续磨了起来,只是这次磨刀的力道,要比先前更重!
“半个月来,你这屋子里都被搬之一空,那些质量不错床、桌子、被褥、乃至油灯以及吃饭的家伙事都被你那群村子里的亲戚们,用各种借口由头拿走要走,嘿嘿,对了,听说你们家原本的屋子也不是这个破烂房屋?
呀,那岂不是说,这半个月来被要走拿走的东西,还都是你家原本的破烂玩意?
渍渍,真是爹妈不在,家业难坐,一星半点也留不住!”
“傻!傻!傻!”
癫狂着吼出三个嘲讽意味至极的“傻”字,让杨开面无表情的抬头,气息中没有半点波动,似乎真如傻子一般不曾在乎。
可惜老道是个瞎子,不曾看清少年眼中,那平静下的惊涛骇浪!
“我父亲曾对我讲过,在他老家有一个说法。”杨开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平静,“一户人家的顶梁柱死了,如果没有子嗣和男性后代继承遗产,或者女主人娘家没有势力,就会遭到男方亲戚或者村里人的洗劫。
这些人会有组织的“抄家”,把这家人的东西都抢走分完,用这家人的钱给他们办事,直到无事可办,无物可分。”
老道一怔,听着少年的话若有所思,便是刚刚那种癫狂,都瞬间平静了下来。
总的来说,这便是人性本恶的一种体现,自私自利,不顾外家亲戚死活的表现。
然而还不待老道继续思索品味少年所说的这个故事时,杨开用没有感情的声音继续说道:
“更可怜的是,在这户人家留下的寡妇还要被卖掉,或者指定改嫁给某户人家,因为只有把她们卖掉,男方亲戚才能更好的分收这一家的财产……而那些被卖的人,基本上都不会有好下场。”
杨开嘴角扯起了一个弧度,声音有了变化,充满讽刺的说道:“这,就被叫做……”
“吃绝户”!
老道心思玲珑,瞬间便明白了少年话中的意思,也正因如此,反而令老道精神一震。
杨开的境遇与他所说的那个被“吃绝户”人家的遭遇,那是何等之像?
不同的是,他是少年,她是女子。
相同的是,他们都弱小可欺!
虽是男儿身,奈何并不能顶起家中大梁,只能被困这里,一点点被吃的干净。
而这大山连绵不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若是不想被困于此,又能去哪?
想跑?跑哪去?
喂野兽的嘴里去吗!
老道舔了舔嘴唇,声音轻缓温柔,如同恶魔诱惑世人般的细声说道:“这个故事不错,可它又能说明什么呢?”
杨开猛然起身,木椅受力后退,在地面擦出声响。低眉看着柴刀刃口的锋利,与手中小到可怜的磨刀石,
“那年我与同村孩子玩耍归来之后,一个月的光景过去了,我的父母未归,三个月后,他们说我父母入山打猎双双身死,尸骨无存……
借照料之名开始掠夺家中物品
那年我八岁,如今已经过了两年了……”
“我……十岁了!”
八岁的孩子与十岁的孩子比,有什么区别?
或许,区别就是十岁的孩子个头更高,力气更大了……
但最主要的区别,还是这两年间,他用掉了足足四块胳膊大小的磨刀石!
他忍了足足两年了,两年郁气凝结,不得畅快!
明明是在看着柴刀刃口的杨开,眼神却好似失去了焦距,想起这两年,那群“亲戚”们历历在目的虚伪嘴舌,心中意气,愤恨难平。
两年间,村子里的那群亲戚们不许他离开村子,拿走所有能让他独立生活的器物,给他留下的柴刀,也是因为无人愿意帮他劈过冬所用的柴木……
“欺我年幼,困我于此,不许买粮分肉,不许离村出行,只能明码标价的从他们手里去换……”
一只精巧发钗,可换七天残饭……
一张猎弓,只给五捆过冬柴火……
一床被褥,能给灯油三钱……
心中细想着过往交易,想着父母遗留的物件一件件被亲戚拿走,想着那群人丑恶的嘴脸……杨开暗暗握紧柴刀刀柄,在力道作用下,只见少年手骨发白。
似乎是明白少年心中所想,老道眉头舒缓了起来,但又好像再次陷入癫狂,手舞足蹈,似疯非疯,嘴里不停呢喃着:
“妙!妙!妙!!”
世人愚昧,欺小怕恶。
且不知晓,无声之处亦有惊雷?
杨开手持利刃,杀机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