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伸出一指,咬破手指,在自己额间飞快画着什么,嘴里振振有词,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她在和地府通灵,进入死者的往生世界。
射月谷外,茂林修木,层层叠叠。在暴雨狂风中,树叶斜飞,沙沙作响。黑暗的林间仿佛妖鬼遍地,斑驳的树影扭曲着,摇摆着,狰狞异常。
玄黑色的天空,似乎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连星光都没有。广衣的大地一片黑暗,折磨得人们动弹不得。似乎是害怕外面无尽的黑暗,似乎又是乞求神的保佑。而整片大地也像烧红的铁块一般,透发出通红的光彩。所有巨大地石柱、岩壁都闪烁着骇人地血芒。大地在剧烈的抖动,一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魔啸,在深层地下不断传出。血光蔽日,那是一片阴惨惨的血色冥界。
一座座高大地雕像巍然而立、不过全部都沾染着猩红的血水。在这片阴森的炼獄中,无尽地骸骨在漂浮七八座巨大的枯骨山高耸而立,滚滚而流的血河在雕像、城堡、骨山下呼啸而过?
血光冲天。无尽地血色零气在缭绕,阵阵腥风用之今人欲呕,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幽冥世界,地獄之畔。
天空之中一轮血色的月亮半边赤红如血。
红色天空下,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身着白金战袍,他拎着断了的长剑,一步步趟过猩红的血水,走上被染红的白骨阶梯,缓缓坐上那把黑金皇椅。天地之问,风凄厉的怒吼,滔天的业火咆哮,满天沉默的残魂,
一大片荒芜的土地。还有椅子上拉着断剑的那个孤独身影。残尸遍野,鲜血淋漓,断壁残垣之上,尸休碎成了几截,破碎内脏伴着碎骨髓液撒了一地,死状凄厉,简直惨不忍睹。血味扑鼻,空气似乎格外粘稠。
画面一点点被打碎,祝余伸出手,想将那人脸看得更清晰。
那人戴着半边镶金面具,只能见半边清俊的脸。
祝余猛烈睁眼,魂魄尚未落定。
“怎么样。”贺凛小心翼翼的探问。
“三年前,卤水之战,是否有位将军战死,尸骨至今未寻到?”祝余问。
“正是,也有传言说那位将军没死,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父皇也是一筹莫展。”贺凛继续道“那位将军名唤风起,三年前,可是我朝战神,是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十八岁屡立战功,驰骋沙场,战无不胜,只可惜那场被西凉人用了计谋,这才败了,风起将军也消失在那场战争中。”
“难道这个就是?”贺凛不可置信地看着祝余。
她沉痛地点点头。“风起将军那时候的确没有死,只不过他被西凉人掳走了,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
“那将军又怎会惨死于此?”贺凛一脸痛心疾首。
“这是在打我朝的脸,你没发现吗,头颅被丢弃的地方,很容易寻到,只要有人寻到了,此事必然会越闹越大,如果没猜错的话,装头颅的麻袋里还有一枚玉佩,是圣上当年钦赐。”
“也许普通百姓认不出来,可只要圣上见了,必定会认出来,所以西凉这是在挑衅。”
“岂有此理!”贺凛攥紧了拳头,手腕上青筋暴起。
“风起将军尸骨未寒,不能让他就这样暴尸荒野。不如就地掩埋,我看此处风水尚可,也算吉穴,我会亲手为他刻碑。”祝余道。
众人一致同意。
贺凛对水梨和站着一动不动的贺秉钧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自觉地抄起锄头,开始挖坑。
另外两个随从也拿了锄头铲子,开始干活。
不出一会儿,坑挖好了。
“不如各位先回避。”祝余扫了他们一眼。
“我留下帮你。”贺凛道。
“行。”祝余等那一行人退出自己的视线,略施法术,先将那枚玉佩从麻袋中取出来,递给贺凛。
贺凛颤颤巍巍接过,一把塞进袖子里。
祝余念着咒语,开始布阵,顷刻间,竹叶大片大片落地,在空中飞速打着旋,形成一圈巨大的绿色屏障。
贺凛被风和竹叶冲击的有些眼花,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了几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祝余已将死者安顿好了。
贺凛只隐隐约约看见土坑中平放着一座棺椁,里面躺着一个人,白色战衣,面容清俊安详。
正是这位少年将军。
祝余一挥衣袖,棺椁盖子飞起,将棺牢牢盖上。
风止竹叶落。
“以我薄力,予尔全冠。”祝余话音落。
一切尘埃落定。
祝余盘腿坐下,薄唇微启,念起太上救苦经,此经能令亡灵受益,最后再把功德回向亡灵,能帮助他们去投胎转世。
“归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只听祝余低声念诵。
“愿以此功德回向,杀生物命。愿太上洞玄灵宝天尊接引,太乙救苦天尊接引,永离三涂苦,早登东极府,永脱生死轮回之苦,往生东方长生极乐净土。”
在她身边的贺凛是用火折子把那一个个以黄纸叠成惟妙惟肖的金元宝烧了。
林中一片静默,唯经文靡靡,净人心神。
祝余念经文在这最简便不过的道场,却叫人不自觉地肃穆起来。
古老悠远的吟咒声消弭,有风吹来,空气中仿佛有锁链声响起。
祝余抬眼,看向前方虚空,两手掐诀结印,吟咒语,眼神平和。
在旁人都看不到的虚空,一位一身白金战袍的少年将军向她鞠躬行礼道谢,随着使者消失于林中。
祝余看到几颗金光飞来落入灵台,长吁了一口气。
她单独拿了数个金元宝放进火堆,嘴里喃喃有词,那是专门烧给那两个使者的辛苦费和安抚费。
事毕,祝余又削了一块碑,刻上风起的名字,前方以战神作号,将碑立在新坟堆前。
贺凛把最后一个金元宝烧在坟前,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面色仍有些凝重。
二人并肩走出这片竹林,一行青鸟飞过,在树梢稍作停留。
祝余抬头看了一眼,面色松弛了不少。
是吉兆。
少年将军的英魂永存,赤诚的精神早已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