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文:“死而谥,今也。古者生无爵,死无谥。”
注:“今,谓周衰,记之时也。古,谓殷。殷士生不为爵,死不为谥。周制以士为爵,死犹不为谥耳,下大夫也。今记之时,士死则谥之,非也。谥之,由鲁庄公始也。”
在这个注释之中,无论今文经《仪礼还是《礼记,还是古文经《周礼,全都囊括进去,且全无冲突。
然后,杨明并未就此停下,而是乘热打铁,陆续又抛出了多个争议内容:“古者不使刑人守门”、“古者公田藉而不税”等。
其方法,与谥号大同小异。
“古”这一字几乎覆盖五经全文,以它作为切入口,基本上所有内容都可以类推。
包括“古者不盟,结言而退”,以时间去理解,周以礼治国,春秋时各诸侯国可以做到约定可以口头约定。
但随着战国的到来,礼制崩塌,这种口头约定实质上已失去了效应。
至于没有古字之经文,就如同巡守之制一样,也可以通过经文所处时间来进行加以区分。
当赋予经书时间性之后,众多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全都迎刃而解。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中,杨明已经无形之中把今文经的一些固有观念打破。
比如今文经对“古今为价值观”的观点,比如有了时间线后,孔子不再是作五经的唯一先圣。
这其实也就是杨明必须以古文经弟子身份出现在这的缘由。
因为他只有用古文经才有可能去破除那些顽固的观念,也才能可能做到一统经学。
杨明论述完毕,此时古、今文经的儒学家们都将面临一个抉择。
一个他们在太学论经开始之前、之中、甚至之后都未曾想过会有的抉择。
对今文经大儒们而言,不接受杨明所说,他们必败无疑,而且一败涂地;而接受杨明所说,他们可以保住如今的政治地位,条件是,他们需要摒弃今文经学的一些固有观念。
而对古文经弟子而言,他们大多数人其实不用想都已有了选择,接受杨明,便意味着不用和世家大族争斗,他们也赢得了一条向上的阶梯,而且还是与世家大族公平竞争的阶梯。
杨赐此时的神情尤为复杂。
杨明并未将所行之事告诉他,一如当初诛杀王甫一样。
原因大抵也是相同,他若知晓,必然会设法阻止。
可如今,当杨明以牺牲个人名节,最后在论经大会之上所给出的这个机会,他为之震惊,也为之感动。
因为这个机会之中,还有一个潜藏结果,一旦双方都接受了杨明所说,那经学便不再有古、今之争,今文经学弟子要通经,需要研习古文经,反之古文经弟子亦然。
杨明,给了双方一个握手言和的机会,给了士人一个机会!
这在过去几无可能,即便有也不会为双方所接受。
因为那意味着世家大族的垄断被打破,他们的利益遭遇损失。
但如今,党锢之祸,宦官专权,士人势微至几乎苟延残喘之境地,刘宏还欲一举击溃今文经世家。
然后,杨明于不可能之中寻得了这样一个机会!
接受它吧,即便那意味着需要牺牲。
杨明可以为了创造这个机会牺牲个人名节,背负骂名,为什么他还在因为家族而犹豫?
家族的利益,高于士人的利益吗?
他杨氏,是和袁氏一样只求家族利益的家族吗?
不,并不是,他杨氏是忠君之家,是直谏之家,是先祖杨秉可以因为除奸不成饮鸩而死的家族!
杨赐,站了起来。
在所有士人的注视之下,本该因为杨明而神隐的他,望着杨明,缓缓开口道:“吾为杨氏,赞成杨君所言。”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一旁的袁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杨赐这一言,会为杨氏带去多大的信任危机!
然而还未等袁逢做出反应,他身旁另一侧,颍川荀氏的家主荀俭站了起来:“吾为荀氏,赞成杨君所言。”
然后,是荀俭一旁的陈耽:“吾为陈氏,赞成杨君所言。”
东海陈氏之后,陈球为下邳陈氏、陈纪为颍川陈氏、司马防为河内司马氏、郭禧为颍川郭氏……
今文经大儒一个接一个站起。
“吾赞成杨君所言。”卢植也随之起身。
卢植之后,古文经弟子也陆续起身。
他们或者是古文经学家,或者是今文经学家,但他们,同时也都是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