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大陆,恍然一过已是第十日。
此时分明是清晨。
要是往常,天色早已亮起,太阳缓缓升入半空,人们也该进入一天的繁忙中,这已经是融入大陆无数人骨子里的本能和习惯。
然而此时此刻却是——
当睡眼朦胧的人打开房门,正要去拿窗边挂晒的干货放院中继续晒太阳风干,忽然,他动作停住了,迷茫的脸上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头顶这片黑漆漆的天空一头雾水。
“还没天亮?”
这人疑惑的抓了抓头发,郁闷的转身回屋的同时一边嘴里犯嘀咕:“居然没有天亮……不应该啊,我应该不会记错时辰,早就过了!怎么会还没有天亮……”
当又过去两个小时后。
紧闭的房门再度被里面的主人打开,这次人明显是睡醒不迷糊了,他先是半惊半疑的目光颤动地望着头顶上方这片漆黑夜空,最后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有算什么事啊……”
他慌了神的连忙爬起来,一路大喊嚎叫:“快来人啊!出大事了,天大的大事要出人命了啊!快来人啊!!”
一阵从村尾跑到村头,这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也连忙披着衣服心中忍着一股莫名的不安连忙开门出去。
“太阳呢?”
最早出来的一批人已经乱了阵脚,一个个伸头探脑地打量头顶的夜空。
他们也知道不管怎么看都是没用,但架不住心里头慌张,只能不断抬头看一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还有的老人已经在嘴里年年有词不凑近压根就听不清。
年轻人就明显急躁得多,实在是头顶的太阳不见了他们才知道这么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东西,原来消失的时候有多可怕。
“怎么会没有呢?我都以为是不是我今天起早了,才没有看到太阳,睡的正香呢……”
“对啊!俺就说早就到晒谷子的时候了,太阳怎么不见了!!”
人群中,一位看起来精神恍惚不太正常的老人歪着头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忽然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没太阳了,没有太阳了,完蛋了这可是要灭世的征兆啊!”
“老爹你别乱喊,什么灭世不灭世的,肯定是……额,肯定是那个太阳今儿有事,过一会儿就来了!”一旁的中年人闻言顿时一脸烦躁又无奈的抬手扶额,但要他相信什么灭世的鬼话,他宁可相信今天太阳出事这种听起来更荒唐的话。
“……爹,你这说的还没爷爷靠谱呢。”
“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
诸如此类的混乱,玄灵大陆各处都在接连不断的上演。
整个大陆都被黑夜完全笼罩,除了一处……
幻月帝国的帝都!
上层区域的某处楼阁屋顶上,这里站得最高,看得自然也最清晰,占着现在修为高随时可以当一个光明正大的“隐形人”,只要白时缨自己不愿意就算站在这个人面前,这个人也不会注意到面前会有一个大活人。
“还是被盯上了啊……”
她坐在屋顶上,此时应该还在早上的时间,远处的夜色却浓郁得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即便是幻月帝国帝都这一方全大陆唯一拥有“光明”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在一片漆黑中开出一个圆窟窿,少许光线从上方投下将整个帝都完整的笼罩其中。
都说幻月帝国的帝都是被夜幕眷顾之地,如今看来……
“夜幕也顾不得帝都的死活啊,不偏不倚,非选中这个地方还敢说不是贼心不死!”白时缨双手交叠靠在头后,眼眸中丝丝缕缕的金光流淌过,恍然间出现短暂几秒完整的鎏金眼眸直视着头顶上方。
发出一身冷嗤,白时缨起身,不以为然的拂去身上少许的灰尘,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抬起下巴,轻声道:“你这么想看,我就做给你看好了,你可要看清楚!”
白时缨冷哼一声。
再看去时,屋顶上已经没有那抹白。
为什么玄灵大陆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不只是白时缨,就是其他几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普天之下还有谁都这种撼动天地的力量——当然,不止一位。
但有这闲心会做这种事的却只有一位!
祂想看幻月帝国的帝都沦为众矢之的,甚至是利用这里完成第一波人命收割!
那些被光线吸引的人们,就像是一群飞蛾,拼了命的往光源飞来却不知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火坑,一旦来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必死无疑!
白时缨能让祂如愿吗?
那必然不能!
看见祂如意,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封锁所有通往幻月帝国帝都的路线!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一道命令发出,是由还在帝都驻扎的白月泽的下属传达送往各处,要不怎么说,灵镜这种小型信息传输工具方便呢,都不需要出门,直接接可以把消息带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接收到消息的驻守东陵军队,会立即封锁各处通道。
但白时缨也明白一个残酷的道理。
“该死鬼难救哦……唉。”肯定会有人不管不顾的继续走其他小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各种地上地下的通道。
对于这类人,白时缨不会管他们的死活,命是爹妈给的,路是自己选的,她能怎么办,该做的她都做了只能为这些人默哀点个蜡了。
……
上层区域很冷清。
不过也是,帝都的混乱爆发点就在这里,人人自危下,上层区域也分三六九等自然没人头铁这时候还到处乱晃,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人。
恰恰相反。
因为天地异象的缘故,现在街上人满为患。
这就让白时缨加入其中的时候,看起来没有那么格格不入。
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一扇巨大古朴的大门前——炼丹师协会!
“白时缨,有要事求见会长,劳烦通报一声。”白时缨柔美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顿时,门口的侍童一个晃神差点没有回过神来。
他连忙低咳一声,本来这时候炼丹师协会是不接待客人的,更何况还是直接指明要见会长!
那可是炼丹师协会的会长啊!
其实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但会长很早就交代过,除非有一名女子上来就直接要见他,其他人若是询问他在不在一律都说不在,而不是说不见。
侍童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差别,但身份尊贵之人的交代,他就算疑惑也没有多问而是乖乖的接下命令。
只能说,大人物想的就是复杂吧。
不一会儿。
白时缨在外没有等多久,
里边通报的侍童就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他连忙恭敬的抬手做请:“不知道是贵客,小姐这边请!”
白时缨不以为然的一笑:“多谢了。”
一个猝不及防,侍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磕磕绊绊的眨了眨眼:“不、不客气,这是我的、我的分内之事。”
美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上层区域最不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男女都是。
但长得好看还脾气温和的人却是头一次见,那些公子小姐每一个脾气都千奇百怪,傲得不顾他人这种都算好的了。
“会长已经等候小姐多时,我只能带您到楼下,小姐往上走到顶楼就能看到了。”侍童恭敬地说道。
炼丹师协会的楼层不高但也不低,这可不是在为难贵客,五层高的楼梯光是走他也累得慌,而一般来协会的人都没有被批准到三层以上,侍童带着白时缨走到第三层楼梯口前,就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白时缨微微颔首。
她身影一晃,瞬间,原地消失无影无踪。
侍童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瞪的老大:“?!!”
发、发生了什么!
人呢!
……
“不愧是会长的办公地,看这可比楼下其他地方气派多了,是你自己设计的场地,还是协会其他人帮你捣鼓的这些?”
的确是五楼上来就能看见,因为门正对着楼梯口,五层一整片都属于协会会长个人的私人空间。
门是朝里敞开的。
等候已久的那位,倒是不敢让她亲自推门,白时缨心头却并未感受到轻松反而越发沉重。
她踏入其中,目光被入门口身边一片墙壁上满满当当的奇珍异宝吸引了目光,顿时发出惊叹。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曜清的视线便第一时间落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移动而移动,原本以为这次见面会有些……嗯,不怎么让他轻快的见面,却没想到……
不过十几日不见。
男人一身华贵优雅倒是不见分毫,俊逸的容貌上带着一抹浅笑温和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女,他起身,抬起脚步走向白时缨身边,一边说道:“在你来前,我曾忐忑不安的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始。”
白时缨的目光没有从这些价值不菲的珍宝上挪开,她嗯了一声,随意地说道:“是吗,我很可怕吗?为什么要让你连着先这么久,而且还是忐忑不安的想?”
“哈哈,不,你不可怕是我太惶恐了,是我在害怕。”他顿时笑了出声,表情中多了许多晦暗不明的东西也多了一丝无奈的情绪:“从私心而论,我无言面对你,但我又知道呢肯定回来找我……我,不希望你扑个空,何况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想至少要留下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
白时缨挑眉。
她侧过身,抬起头看向他时嘴角隐约勾起给人的感觉却不像是在笑,犹如在审视着一个陌生人:“哦?谢谢你没让我扑个空?”
还什么都没有问。
这个就已经全盘托出了。
一时间,白时缨不知道自己心头是气的,还是其他的情绪。
“一个轻松的开场白后,就是不怎么轻松的过程,以及注定要让你失望的结尾,如此,你还打算继续吗?”
曜清哑然失笑,他从容点头:“当然,而且我别无选着,如果我不同意,你肯定会把我扎成刺猬吧?或者用血刃吞噬的力量让我彻底消失在世上?杀戮之神的东西我不过区区一介凡人,可不敢冒然尝试。”
白时缨转回身,其实她已经看完了,但要她继续面对这张刻满虚伪二字的脸说话,她宁可面对一堵不会说话的墙壁。
“谦虚过头就太假了曜清,几千次的轮回中,你又轮回了几次?”白时缨嗤笑了一声,她语气淡漠的道:“不对,我要换一个说法,几千次轮回的记忆中,你遗失过几次记忆?”
她从未怀疑过身边的几人,他们愿意随她这个不知道未来胜算多少的人去豪赌一场,白时缨又怎敢将质疑的目光转向身边!
错信。
又是错信!
白时缨分不清和她同行的那些人中到底有多少半路离开的,又有多少是还在继续走但心早已偏离,她如果要去想这些,那么每天都会被浪费大把时间最后无非是信任被消磨最后所剩无几!
所以……
她今日来是带着些许火气的,但却不是为了和人在这里打起来特意来一趟,比起出气泄愤,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曜清……不难猜测他的作用,应该就是牵制玄灵大陆的众人。
但让白时缨奇怪的却是,目前为止拔除天目之钉的整个过程都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阻力跳出来。
她不该再升起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是那样又如何——背叛,是鲜血淋漓的事实!她能原谅,却不能代替所有人原谅!
“……”
曜清错开的视线,正当他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你知道你准备撒谎的词前,都会移开目光,不敢和人对视吗?”面前的少女冷不丁的说道。
曜清顿时愣住:“我……”
白时缨闭目深呼吸一口气:“都已经是最后一次了,难道你连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也要满篇谎言吗?”
曜清沉默。
数秒之后,他无奈的笑道:“我果然很难拒接你……”
白时缨:“?”
“什……”
“是,与你们的每一次轮回我都参与,但每一次轮回的记忆我与你们不同,你们会出现各种偏差和记忆缺失,而我——”
曜清沉声,他一字一顿的清晰道:“我都记得!”
空气瞬间死寂了下去。
不知道中间无言多久,两人对视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却仿佛被划分开一条难以横跨的鸿沟。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是了。”白时缨嘴角的笑意逐渐转冷,她讥讽的道:“会不会太委屈你了?祂如此放心将你埋藏在我身边这么久,若非忠心耿耿,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曜清没有将那讥讽听入耳中,或者说,即便他知道白时缨现在是在说他,其实也无所谓。
怒气上涌的时候,最是容易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可她却能控制的如此之好,令曜清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世上又有几人可以事到临头面对一个从头至尾都在欺骗自己的人时还能忍住不动手的?
至少他本人就做不到,如果他是白时缨,一定会把面前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先揍个半死不活!
她一定是知道的。
在她身边这么久,足以做很多次手脚,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失败……
“所以,一直都是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