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想说这么多,但我不想再看见有人继续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当然,我更不希望自己所有计划因此出现一些没必要的意外。”
白时缨转过身,她的语气很是寡淡。
如果说最开始她没有获得全部记忆是还会很在意容子清这件事,那么现在,已经收回关于轮回的全部记忆的她,已经不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到整体已经定下来的大局。
然而,谁不喜欢锦上添花呢。
更何况容子清和夜君奕之间还有一层关系,白时缨就算可以不顾容子清,也不得不顾夜君奕。
少年君王脸上的错愕和震惊因为太过突然,而一时间没有收住表情。
过了许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你什么意思……”
容子清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开始在颤抖,如果今日站在这里和他说这句话的人是别人而不是白时缨,他只怕早就翻脸动手了。
他可以容忍很多事,但唯独不能容忍有人触碰他心底的这件事!
“白时缨,你把话说清楚!”
容子清脸色有些难看,不止是因为白时缨的这句话,更因为他知道明白这件事对他重要性的白时缨不应该会拿出来开玩笑!
“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
白时缨闭目,她轻叹了一口气,眸中倒映着的少年此时脸色逐渐转为灰青,一股颓败的气息从他身上笼罩着。
“知道这个消息后,你还是不恨白月泽?”白时缨脚步驻留,她本应该不回头的离开,因为此时的容子清不适合深谈至少让他一个人先缓一会儿再说。
然而容子清的态度实在过于有趣。
白月泽利用了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可能还不止利用,这里面还有一层又一层环环相扣曾令容子清倍感信任的欺骗!
容子清苦笑一声,他眼中唯有一片荒凉,低声道:“恨他?……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被你当作软弱也好,无能也罢,我能有今日全是因为他。”
“……”
他缓缓侧目看向白时缨,目光复杂的道:“我若说我恨他,你会怎么做?杀了我?”
“太严重了,不至于。”白时缨歪了歪头,她嘴角上扬,淡声道。
“嗯?”
容子清一愣。
白时缨目光投向远方,通天楼距离她很近很近,越是靠近,她越是能感受到来自魂魄的熟悉颤动,天目之钉……太近了!
她接着说道:“因为没有我出手的必要,如果你想杀他……我想不用我动手,你也会死的很惨!”
白月泽的强大已经超出容子清太多太多,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容子清终其一生也追不上白月泽分毫。
听她说到这,容子清嘴角硬是僵硬的狠狠一抽!
被人残冷的揭露真相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他打不过白月泽,这又确实是事实,他厌恶所有欺骗利用他的人,可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却又是那个欺骗利用他的人给他的。
坦白说,白月泽从没强求过他去做什么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容子清做到东陵的王的位置,两人交易中,大都是容子清索求,白月泽随口便赠予。
代价……
是了。
容子清才回想起来,那时他问,他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支付这场交易,那时候白月泽什么也没有说,那双淡漠如冰的眼睛将冷漠无情四个字刻画的淋漓尽致,白月泽说——
‘代价?你已经在付出代价了。’
至今,容子清都没有忘记当时说这句话的白月泽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容子清猛的身躯一颤!
而这边,白时缨则没有停顿多久,她卡的实际刚刚好是在容子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反之,你没有杀他的念头,我也不会觉得你软弱无能。”
“有时,放下仇恨才需要莫大的勇气,并且我丝毫不怀疑,如果给你机会去杀一个毫无防备毫无反手之力的白月泽你一定是毫不犹豫的下手。”
容子清精神有些恍惚,他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你倒是很了解我。”他说道。
是,如果给他机会,他会毫不犹豫!
欺骗他利用他的人,同时也是救他于水火,给他原本他这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权利地位的——恩人!
白时缨说道:“当然。可要是出现这种情况你也不会得手,你会败,若白月泽因你而死,你必死无疑!”
“……”
白时缨眨了眨眼,微笑着说道:“即便夜君奕出面也没用,他打不过我。”
这故意带着一些与气氛截然不同的得意语气,如果夜君奕本人在,都得无语侧目。
“白月泽说过,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所以,这个代价就是他一直都在欺骗和利用?他清楚我知道后是什么感受,对我而言,与死无异!”容子清紧握起拳头,要是此时卷起袖子就会看见这条手臂上一根根爬起的青筋,以及手指用力的程度几乎快要刺破掌心的肌肤。
他失去目标了。
一直以来支撑着他走下去的目标,忽然就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忽着,最后从高空坠落。
“……你先冷静一会儿。”
白时缨揉了揉手腕,脸上带有几分若有所思,视线忽然触及茶楼下的某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对方轻扶眼睛折射出镜片冰冷的白光,静默的抬起头精准落在二楼白时缨和容子清所在的位置上。
顿时,白时缨心中浮现一抹不明显的惊讶。
她回头说道:“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我会再回来,我会再去找你,倒是我希望从你这听到的不是垂头丧气的消息。”
“容子清,欺骗你的是白月泽,你该恨的也是白月泽,而是东陵相信你臣服你的臣民们!玄灵大陆即将迎来一场近乎毁灭的战火,要怎么做,是束手就擒当一个懦夫皇帝,还是顽强带领众人杀出一条道路,答案自在你心中!”
白时缨踏脚身影一晃,只留门边一晃而过的衣袂。
容子清愣神。
他看向白时缨消失的方向许久。
沉默不语。
东陵国……
容子清面向窗外,耳畔传来人们的叫卖声,还有孩童和灵兽们的嬉闹。
这个国家刚刚百废待兴,才刚刚走上正轨。
“这叔侄二人果真复杂难懂,我应该一视同仁的恨所有白家人,可偏偏,白家又多出了一个白时缨!”
这里似乎响起了一声轻叹。
“如果你在这,你会怎么办……”
“是了,我险些忘记,如果你在想必也不会与我这般的人有交集,当年我的处境甚至连宫中下人都不如,所以你才会出现在我面前。”
容子清的笑容有些苦涩,却也带有一丝释然:“如果你在,你一定会那样说吧。”
“就像你闭上眼睛前对我说的话一样,好好活下去,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实现自己想见到的远景抱负,以及……让这个国家,更加强盛!直至无人可以忽视东陵,世人提及东陵不再是茫然不解的表情,而是应该为东陵二字而心生向往!”
“我……”
“明白该怎么做了!”
……
与此同时。
在茶楼下。
为了融入玄灵大陆不得不换上这里衣服的烛还浑身不自在,他不习惯这种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料覆盖在肌肤上的感觉。
虽然用夜君奕的话,他平时的装束也是“严严实实”没什么差别。
但烛不接受这种歪理,众所周知,夜君奕说的一半是他自以为是的屁话,是连夜君奕都会装傻充愣一脸不知所云的废话!
“你和他说了什么?命轨……有变化?!”
抬起头,烛凝视着茶楼二楼,隔着木墙,他所能见的是一条条五彩线条编制而成的世界,每一个人的都不同,而特殊天命之人的命轨线条尤为鲜明亮眼。
烛震惊的看着容子清原本应该朝着另一个近乎自毁的命轨方向,转而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却散发着浓郁血腥与强烈气场的全新格局当中!
白时缨耸了耸肩。
“随口说了几句。”
“看来他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这是好兆头。”白时缨伸了个懒腰,她顺势脚尖一转,头也不回地招呼上人:“走吧,这里的天目之钉好像不止一个,祂可真看得起东陵啊。”
烛没有在原地驻留太久。
停久了,周围就会有人目光看过来,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烛并非不常见,恰恰相反,他可太习惯了!
但原本那些人打量他并非这么多……额……明显。
烛正有些纠结。
就听到白时缨的声音。
他立马正色。
“因为这里诞生最多的天命之人,东陵国,一个很寻常,却又不简单的小国,光是特殊者,天命之人,就至少六人!”
“祂选择让他的分身降临在这个地方,以及一次又一次和你近距离的接触,想必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烛说着一时没有察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险些没有直接撞上白时缨的后背,顿时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白时缨回头。
表情很是古怪。
“你不提还好,你一提起我就浑身不舒坦!”
“他试探也好,体验人生也罢,为什么还要和我有……”白时缨此时的表情,就和忽然被人为了一口热乎的新鲜出炉的不明物,恶心又嫌弃,但更多的还是想不明白的困惑。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依白时缨来看,她这里是旁观者迷,当局者也迷。
只是烛一句无意间点话,却提醒了白时缨,这个被她遗忘忽视几千次的问题,或许一开始是觉得不重要,但白时缨的心就和被云峥挠过了一样……对,这感觉就像是有一千只云峥从心上蹦腾而过!
“恶趣味吗?”
“什么?……你是说,和你的婚约?”
“哎呦喂,我可谢谢你了!不要再提这件事!”
白时缨惊呼的差点没吓得蹦起来。
烛体谅的点了点头,他很理解白时缨的感受,虽然他是男的。
假设代入白时缨的位置,得知自己无数次和某个背后主谋朝夕相处,甚至还差点成为夫妻,他浑身的鸡皮疙瘩也都起来了!
这感觉就像原本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忽然某一天一方方向和自己亲热的人不是个人一样惊悚。
后来的两人。
白时缨心有余悸。
烛还在若有所思。
好在最后还是走到通天楼前,多亏白时缨这张脸,所以进入皇室禁地的时候被拦下也很快就放行了。
开玩笑。
这可是和当今皇上一起推翻旧朝的白家大小姐!
换而言之,就是她可是和皇帝一条船上的人,谁特么敢得罪这么个大人物!
白时缨被毕恭毕敬的迎进去。
“行了,走到这里就可以了。”白时缨驱散身后跟着的几十人,这浩浩荡荡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干什么的。
“是!”
哪怕心中有疑虑,这会儿也没人敢表露出来,而是顺从的恭敬退下。
烛的视线早已经先一步全部聚集在了面前这座高大的通天楼,忽然发现了什么,好奇的问道:“这是不久前刚刚建起来的?”
很新,可能都没超过两个月的样子。
白时缨汗颜:“之前塌了一次。”
取塔灵的时候塌了一次。
塔灵取出来后,被云峥塞入空间里至今都是查无此灵的状态,有和没感觉都一样。
“塌过?”烛挑眉,然后他淡淡的说道:“这样啊,那它还需要再塌一次。”
白时缨:“……”
容子清会疯了的吧。
自家的东西一直塌个没完没了,而且还是在他上位后如此短的时间里塌了两次,要是被有心人编排,还不知得编排成什么模样。
“可以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怎么个两全其美发?”
“比如,可以取出天目之钉的同时,通天楼还存在。”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信。”
很好,不愧是她。
这迅速的两个不信,可算是让烛抬手扶额了。
“开始吧。”白时缨撇了撇嘴,心中默默对这座刚刚建立起来的楼道了一声对不住。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和它对着干的!
对天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