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利尔将长弓交给一旁身穿管家制服套裙的女子,随后冲徐星光他露出优雅得体的笑容,“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我这里可是许久都没有小家伙们来玩了。”
说罢,安达利尔优雅转身,穿过蔷薇小道往前走。
徐星光略作犹豫, 这才推着霍闻安跟了上去。
蔷薇小道被设计成蜿蜒的s型,安达利尔刚走到小道尽头,便有一名中年男子,双手捧着一只长长的利箭快步走过来。
男子站在离安达利尔三米远的位置,举起手中利箭,向安达利尔行礼, “我的殿下,您的猎物已经取来了。”
那长箭上插着一只已经气绝身亡的雄鹰, 滴滴鲜血从雄鹰腹部流出,砸在地上。很快便在安达利尔的脚跟前,形成了一个血窝。
安达利尔接过长箭,优雅而果决地将箭头从雄鹰腹下抽出。
箭头被拔出来的那一霎,一股殷红的热血鲜狂飙出来,有的洒在安达利尔轻盈的蓝色裙子上,也有一些洒在了她雪白的锁骨上。
她将雄鹰递给男人,温声细语地说:“拔了毛,给我的波比吃。”波比是安达利尔养的猎犬, 听说性情凶残,只忠诚于安达利尔。
男子恭敬点头,捧着那雄鹰走了。
安达利尔将长箭用力一掷,长箭便插进斜前方一颗观景树的树干上。她用细长的食指,抹掉锁骨上的鲜血, 抬手,又将它们抹在粉色蔷薇花瓣上。
做完这一切, 安达利尔这才仰头看着碧空如洗的天空,失神呢喃道:“他们就是这样抢走了我的孩子。”
当初,罗生门门主易容混进神隐岛,偷走她刚满六岁的孩子,乘坐飞机逃离了神隐岛。
那之后,霍沧海组建了全球最厉害的空防小队,在神隐岛的空域布下天罗地网。
这些年里,所有从揽月宫上飞过的生物,都会被安达利尔击落。
望着裙身染血的安达利尔,徐星光终于在她身上看到了‘病人’的影子。
她这样子,还真是病得不轻啊。
心病,才最难医啊。
霍沧海忽然从假山园林背后现身,他向安达利尔伸出左手,素来狠戾的老东西跟安达利尔说话时,竟温柔得不像话,“莉莉,过来。”
安达利尔迈着轻盈的步伐飘到霍沧海的身边。
她握着霍沧海的左手,在霍沧海身边蹲下来,问他:“你是来找我的吗?”
霍沧海用洁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安利达尔锁骨上半干的血迹,他说:“你怎么又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
安达利尔只是冲她笑,并不解释。
霍闻安跟徐星光沉默地旁观着这两人秀恩爱。
徐星光忽然就想到一句话:老年人的爱情, 就像是老房子着了火, 一发不可收拾。
年满六十遇到真爱,就算是霍沧海这头猛虎,也得趴在安达利尔面前当小猫咪。
反差感太强烈,徐星光总觉得违和。
为安达利尔擦干血痕,霍沧海这才捏着安达利尔的手,为霍闻安和徐星光做介绍。“莉莉,那是霍云生的孩子,霍闻安。”
“身后那名女子,是霍闻安的未婚妻,就是你未来的孙儿媳妇。”想了想,霍沧海又放轻声音提醒安达利尔:“这小丫头诡计多端,莉莉以后尽量离她远些。”
徐星光:“.”
安达利尔盯着徐星光特意多看了几眼,才说:“明明就是个漂亮讨人喜欢的小美人,老霍,伱当年也说我是个诡计多端的坏种。”
霍沧海一愣,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咱们不管他。”安达利尔松开霍沧海的手,回头对徐星光说:“这里就属老霍最坏,小美人,你别听他的。”
徐星光微微一笑,说:“小奶奶明鉴。”
被安达利尔当着小辈的面教训了一顿,霍沧海窘迫不已,他哼了哼,说:“咱们进屋去聊吧。”
太阳越来越大,海岛紫外线强,安达利尔体内黑色素缺乏,容易晒伤身体。一般到了中午,安达利尔是不会在外面晃荡的。
一旁的女管家赶紧扶着安达利尔的手臂回宫殿。
注意到安达利尔走几步,便会停下来等候霍沧海,徐星光想到霍云生昨天为了气霍沧海说的那些话,心道:霍云生错了,安达利尔对霍沧海是有感情的。
揽月宫依照山势而建,是一座镶嵌在山巅上的绝美白色宫殿。宫殿西侧沿海,海岸斜坡上长满了野生杜鹃。为方便安达利尔观景,霍沧海命人在西侧的上坡上,建了一处高空凉亭。
霍沧海陪安达利尔回屋换衣服去了,让春叔将霍闻安和徐星光带去凉亭休息。
徐星光望着头顶被雕刻成天使的穹顶图像,问霍闻安:“昨儿,大先生为什么会说,你小奶奶从来就没有爱过你爷爷?”
春叔站在一旁陪着他们,听到徐星光的问题,他耳朵动了动,依然保持着沉默。
霍闻安闲来无事,拿着一颗圣女果剥着皮,果汁浸湿他的指尖,顺着莹白的长指滑落进手腕。他一点也不在意,将剥掉果皮的果子递给徐星光。
徐星光顺势弯腰,含住果实,拿起帕子给霍闻安擦手。
霍闻安盯着徐星光的动作,将嫌弃二字写在脸上,冷笑地说:“哪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会喜欢一个糟老头子啊?我爷爷迎娶安达利尔的时候,安达利尔才22岁,而他,已经62岁了。”
“你爷爷今年才七十多岁呢,换做你,你会对一个只比你爷爷小十多岁的男人产生爱情吗?”霍闻安只用一句话,便成功恶心到了徐星光。
换做徐星光的话,她的确无法对一个老年人产生感情。
“那你小奶奶,怎么会嫁给你爷爷?该不会是你爷爷横刀夺爱吧?”
安达利尔是y国公主,就算霍家权利滔天,霍沧海也不能直接跟y国王室抢公主。除非,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迫使y国皇室不得不低头妥协,将安达利尔嫁给了霍沧海。
“那倒也没有。”靠着椅背,霍闻安没精打采地说:“那都是十年前的老故事了,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也是听郑沁说过一些。”
郑沁是个爱热闹爱八卦的孩子,在神隐岛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他闲来无事,就爱深扒霍家人的爱恨情仇。
郑沁不仅自己爱研究八卦,还爱跟别人分享八卦。
霍闻安病重的那些日子,无事可做,郑沁总跑来献爱心,像个麻雀似的在他耳旁叽叽喳喳地分享霍家那些隐秘的八卦故事。
“郑沁说,公主殿下曾有一个真心喜欢的男朋友,对方是公爵之子,也是一名军人,与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两人的感情得到了双方父母的支持,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没想到男方在混乱战场出任务的时候,出现了意外,失踪了。”
“公主殿下褪下裙袍,换上战装,亲赴混乱战场,却发现男友失踪一事是个陷阱。公主的男友其实是大羊国安插在y国的间谍,他们是故意利用对方引诱公主殿下跳入陷阱。”
顿了顿,霍闻安说:“而那时,公主殿下的肚子里,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年代,大羊国与y国处于敌对关系,他们表面维持着和平,背地里都在捅对方的刀子。
徐星光听得心惊不已,“那后来呢?”
“后来.”春叔那闷葫芦终于张嘴了,他望着远方深蓝的海面,沉吟道:“老掌舵得知了公主殿下的遭遇,先去了一趟y国王室,跟殿下的父母表明了他对殿下的爱意。在获得了王子王妃的同意后,老掌舵孤身一人亲赴混乱战场,以殿下未婚夫的身份,跟大羊国代表进行了谈判。”
“最终,老掌舵以两座金矿为条件,换回了公主殿下。”
“老掌舵见到殿下的时候,殿下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若老掌舵去晚一步,殿下恐怕已经不在了。”
徐星光指出:“公主殿下虽是人质,但她毕竟是y国的公主,大羊国怎么敢公然虐待公主殿下?”
摇摇头,春叔说:“他们没有虐待殿下,殿下是自戕的。”
回忆起那段往事,春叔有些佩服地感慨道:“殿下贵为一国公主,真心错付,她心中有愧,不愿被当做人质任人拿捏,便”
春叔不忍心说下去了。
霍闻安替春叔说出后续,他道:“她往自己身上捅了两刀,一刀对准了腹部刚成型的孩子,另一刀对准了她的胸膛。”
徐星光怔然不已。
她没想到,安达利尔殿下竟然是如此血性勇敢之人。
“你应该听过这样一句话。”霍闻安望着徐星光,语气复杂地说道:“绝不允许我的胯下,生出敌人的血脉。”
“我的确听过这句话,难道这话最初出自公主殿下之口?”
“没错。”霍闻安说:“我爷爷最爱的,就是她那股狠劲儿。”
徐星光感慨道:“这样烈性的女子,谁能不爱呢?”
换做她,恐怕也很难不为这样的女子所吸引。
“所以,昨天大先生说出那些混账话后,你爷爷之所以会生气,不是因为恼羞成怒,而是因为大先生戳到了小奶奶的感情伤疤?”
“应该吧。”
这时,安达利尔换好了衣服,在霍沧海的陪同下,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换了一条紫色碎花裙,脚踩裸色高跟鞋,看着就像是一件被精心烧制的瓷瓶,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但,比她外貌更迷人的,是她永不屈服的灵魂。
落座后,安达利尔直勾勾地看着徐星光,她说:“老霍告诉我,你是医生,你要为我治疗头疼的毛病。”安达利尔自顾自笑了起来,摇头轻叹,“我头疼了许多年,你真能给我治好吗?”
熟料,徐星光竟说:“我治不好殿下的头疼病。”
安达利尔便看向霍沧海,对他说:“你看,你把小美人夸得太厉害了,她根本治不了我的病。”
但徐星光接着说:“就算我用世界上最珍贵的药材,也治不好殿下的病,因为殿下的身体没有病。”徐星光冷静地指出:“殿下的病,是心病。”
安达利尔笑颜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