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摔在夜市里,人们围观她,再也没有熊老头出现。她被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在她为自己把三十块的机器卖到接近三百而沾沾自喜时,市场上的摇摆机已经开始恢复至四位数的售价,她不知道自己破坏了规矩,更不知道,破坏规矩的人不会被同情。
一个促狭的男人趁她歪倒在地上往前爬时,故意一脚踢向她的私处,他嚷,再敢来卖货,就把她衣服扒光。四周淫笑声起,然后慢慢散去,汪荻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抽象,霓虹炫成色块,她看不清字了。
一个人影箭一样冲她扑过来,她以为又要挨打,惊恐地大叫,背身把头埋进膝间。然后,她整个被人抱住,那身体软软的,小小的,使劲儿往她身体里挤,耳边响起女儿胆怯的呼唤,妈妈,妈妈,汪荻抬起头,模模糊糊地看见女儿巴掌大的脸。
十分钟前,当一个肥胖的女人从精巧的小皮包里数出二百六十块钱递给她时,汪荻看了一眼不远处玩耍的女儿,女儿的三岁生日没有过好,只吃了一碗面和一颗荷包蛋,她想要买个奶油蛋糕给女儿补偿,尽管不在生日这天吃的蛋糕不是生日蛋糕,但她希望女儿知道她没有忘记,她希望女儿明白,她很爱她。
女儿连哭都不敢大声哭,憋得身躯颤抖,眼泪湿润了整张脸,汪荻蹭到女儿的眼泪,一股悲怆油然而生,她从未觉得自己造了孽,从未想过在和姜国胜的不法关系里有另一个女人会忍受怎样的痛苦,从未想过身为母亲要对孩子负怎样的责任……
这一刻,她的脑中浮现出很多张脸,体面的父亲、委屈的母亲、友善的朋友、慈祥的长辈……他们无一不在怒视她,眼神像刀一样剐在她的心上。
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
不久,汪荻离开了那座海滨城市,女儿采采问她:“妈妈,我们要去看外婆吗?”
汪荻摇摇头说不是,她找到了新工作,闽南地区的服装厂很多,只要她愿意去偏远一点的地方,就不会吃不上饭。
坐上大巴,汪荻把女儿抱起来放在腿上,亲了一口,说:“我们换个更好的地方生活,好不好?以后把外婆接来一起住,好不好?”
“那我们不等爸爸了吗?”姜采采问。
“不用等爸爸,等爸爸忙完了,他会来找我们的。”汪荻说。
她看向窗外,脸色平静,眉骨上的乌青已全然褪去,走吧,走了就好,去一个没人见过她窘迫的地方,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只要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犯过错,也不会因为她犯的错而看轻她。
也许,这是遗传吧,汪荻嗤笑自己,有一个逃避至自杀的父亲,她还能有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