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显而易见的选择,她自私了这么久,应该知道怎么选才是正确的。
沈天云默了默,轻声开口,说出她曾经百般不愿承认的事,“我与易晓柔……算是一人,你在喜欢她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紫纭宸惊讶地看着她,最终沉默了,他在心里搜索着回应的词汇,小心翼翼地开口,“在我看来,你与易姑娘,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人。沈姑娘,不要将你的存在模糊,你就是你,只是因缘巧合与易姑娘有了一些牵绊罢了。”
“沈姑娘为何执着于此,眼前最紧要的是你快快离去此地,以免徒生祸端。”紫纭宸苦口婆心地劝慰。
沈天云却只想笑,“你既这样说,可我也不比易晓柔差几分,为何你只单单喜欢她,难道只是因为她的容貌吗?”
“我的容貌也不比她差几分,甚至我能比她对你更好,对你的真心更多,那个虚伪的异端,只会摆出那副死样子来赢的你的同情,她凭什么?!”
紫纭宸垂了垂眸,“沈姑娘慎言。”
沈天云一双漂亮妩媚的眼死死地盯着紫纭宸,眸底满是不愤,可她却不能再说什么,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她便如同置身钢索之上,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而他如今这么说,就表示,紫纭宸全知道了……知道了她曾肮脏的过去,如今她这副身子,早不不配再向紫纭宸讨要什么喜欢了……是吗?
她仍是不甘,底气却有些虚,不复方才的气势,“可易晓柔,她也曾与那魔尊有过一段,她如今有了两个孩子,又如何配你……”
紫纭宸于她,初见时就如那层叠剪影透出的阴媚阳光……是她向往而不可及的。
就算不是她,也绝不能是易晓柔……
紫纭宸静静地看着她,对于沈天云如今这番模样也实属无奈,只是他心里却清楚,她的执拗,不过是被此处重重怨气所引出的不甘而已,只是她性子本弱,可偏神魂里多了一缕易晓柔的恶,所以如今才成了她展露出来的这般模样。
他轻声开口,“那么……沈姑娘为何喜欢我呢?”
沈天云嘴唇翕动,却迟迟没了声音发出。
紫纭宸一双眼眸疲惫中含着沉静,仿佛早便看透了所有。
他的声音低而小,一字一句却如千斤石坠入沈天云心口,“是因为在你们眼中,我一生顺遂,没有经历劫苦,少年意气风发时最是耀目吗?只是因为,在你们眼中我所过的生活,是你们曾求而不得的吧。”
事实上,也确实,少年如夜里阴珠,年幼时便被挑入清云山由长老亲自教养,成为第三十五批的首席弟子。清云山按批次带领弟子,成年后放归山下,得道的得道,归隐的归隐,端的是天高任鸟飞。
他天然便是被仰视的存在,就算在皇宫中皇帝与他也是兄友弟恭,不曾因身份而有嫌隙,作为清云山一批弟子中的大师兄,紫国的王爷,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上天的宠儿。
更何况在清云山一朝覆灭后,他不负众望地成为了第一个捉住机会飞升而不入仙籍的逍遥神仙,纵使他身为紫国王爷的身份在紫国已然薨逝。
但所有人会记住的只有他,眼前的强者。
这是他们眼中的紫纭宸,可其中辛酸有几何,只有紫纭宸知道了。
“也许,易姑娘待我的几分不同,也只是因为我曾经的模样,你或是受她影响,或是心之所向,但在你们眼中的我,都是不真实的。”
紫纭宸苦笑,强撑着一口气撕裂了自己苦苦维持的面具,“真正的我,懦弱,自私,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但凡一点小小磨难都能将我击垮,为了一己之私也曾不顾一切放弃原则过,我如今的一切光耀,都是我身边亲近之人用尽心血将我一步步推上来的……”
“这样的我,不值得沈姑娘倾心。”他的双眼看着周遭黑压压的雾气,耳边凄厉的嘶吼,尖锐的笑声,就连魂体因为过于强大,飘动时引起的呼呼风声,在他耳里尽数汇聚成了痛苦而卑微的一句话:“救救我……”
它们也不想被豢养成恶鬼,每天每天无休止地受这或是吞噬同类或是被同类吞噬的痛苦,那怨气一重又一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也许他们生前受尽了苦难,死后有所执念才化而厉鬼,还有些是无辜受难的人,却在生前被狠狠折磨,然后一直被囚禁于此,到了如今,支撑着它们的执念也从某一瞬间的不甘变成了如今日复一日的杀虐。
他静静地凝视着这暗室如同实质般的黑雾,声音压得极低。
“你不是问我,是谁将我锁在此处,变成这般模样吗?”
“是我自己,我虽不知他们的目的,只是若我这破败的身体能为这里痛苦的灵魂得到几分解脱,我便也算不负师傅嘱托了,沈姑娘不必费心救我,我若死在此处,才是真正死得其所。”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有人要用这万千生灵的生命,来谋一个局,专门针对易晓柔而设的局,包括她的一双儿女……
他的一生,每每修炼的口号是为了苍生,可从不曾为苍生做过什么,如今能为这些可怜的怨灵求得几分解脱,也算是不负他入清云山时曾立过的誓了。
曾经小小的少年,有一个大大的梦想,在他眼中,万物皆可怜,他不对妖物异端有任何偏见。
只是这世道不公,才将一个个原本纯净的灵魂逼成那样扭曲的模样,一如这样怨鬼,一如……曾经冷漠的易晓柔。。
所以他想要拯救的苍生里,包括易晓柔,包括异端,亦包括这些被囚禁于此处不得轮回受尽苦痛的怨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