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方才与他谈论那些,也只是为了表示亲近,这才转入正题:
“此次加封你,一来是因你政绩颇佳,二来,是想听听建斗对如今朝廷形势的意见,当然,也有些事,需要委建斗你去办理。”
对朱由检的重用和亲近,卢象升自然是感激无限,但张文贤见朱由检的全副心思都在卢象升的身上,却是越来越嫉妒了。
他只当卢象升方才是在吹牛皮,轻视之意也是明现于脸上。
一听卢象升又要慷慨陈词,忍不住别过脸去。
朱由检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暗自叹息,看来此人在史书上着墨不多果然是有原因的,还是卢建斗更值得信赖和重用啊。
卢象升斟酌了一会儿,决定此番定要毫无顾忌地进言,这既是他的一贯风格,也是为了报答新君知遇之恩。
他整理好言语,随即侃侃而谈:
“陛下厚恩,臣不胜惶恐,臣向来实话实说,直言无隐,当今朝政,可谓糜烂!”
朱由检目光一闪,心中一动。
“大明乱象,据臣看来,共有四点,一曰官贪:官场上下任人唯亲,贪墨成风,正人难立于朝;二曰兵弱:朝廷军队败多胜少,军无斗志,丢城失地,名将迭遭罢黜;三曰民困:至万历中兴以来,苛政繁多,官吏腐败,大族兼并,加之近年气候反常,旱灾、鼠灾、瘟疫等等接踵而至,持续时间之长,破坏程度之烈,千年难遇,凡此灾祸,最后均由百姓承担,朝廷却鲜少赈济,小民生存之艰,可见一斑,这也当是陕西贼乱的根本原因,四曰。”
说到第四个方面,卢象升忽然顿了顿,喝了口茶,而后直视朱由检的目光,仿佛是在着意提醒他,自己将说的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四曰阉党之祸!”
听到这几个字,殿中众人俱是一震。
张惟贤睁大了眼睛盯着卢象升,也不知是在表示震撼,还是在表达惊恐。
亲自守在殿门的王承恩也是不禁回过了头,打量了一下这位初来乍到的新晋京官。
要知道在此前,但凡敢于反对阉党的官员,轻则罢官,重则处死。
更别说是敢责骂阉党成员的,那恐怕批倒搞臭,抄家灭族还是轻的。
朱由检的眼中却满是鼓舞之意,很快又变为欢喜,此人可为无话不谈的心腹,示意卢象升接着往下说。
卢象升继续毫无顾忌的说道:
“阉党之人巧言令色,献媚人主,窃弄国柄,结党纳贿,荼毒生民,有如秦之赵高,汉之十常侍,唐之卢杞,本朝之刘瑾,以致臣民只知有忠贤,而不知有皇上,此等权阉不除,必将国无宁日,则臣方才所说的那三条更是无从实现!”
说完之后,他感觉全身舒畅,仿佛已将积压于体内多年的污浊之气,尽数排除了体外一般。
终于找到同类了,此奏如此铿锵有力,如此大义凛然,如此快意恩仇,岂不可以做一篇讨阉檄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