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欢呼一声,自院中找了根小木枝,拉着莫白去练武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与于闲止道:“他还年幼,尚未真正明白事理,你怎么这就让他跟着沈羽和阿青了?”
于闲止道:“有什么关系?败而不馁,胜而不骄,生而为人,承认旁人做得比自己好,有的地方就是比自己强,然后见贤思齐,取法乎上,如此才能永进不退。”
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沈羽和阿青的身份太过敏感,阿南实不该这么早与他们接触。”
他们是辽东人,曾是远南的仇敌,而今带着浩浩荡荡两千人来投奔远南,待拿下桓,便成了首屈一指的功臣。可人有亲疏远近,历史根源难以抹去,到那时,远南的宗室与沈氏之间如何相融?新臣与旧臣之间如何平衡?阿南这么小就拜了沈羽为师,夹在各方势力的中间,又当如何自处?
“这你就更不必担心了。”于闲止却失笑,“打江山难,治江山更不易,等阿南长大,宗族外戚,功臣良将,黎民苍生,都是他肩上的担子,与之相比,区区一个沈羽一个沈青,又算得了什么?他必然降伏得了。”
至七月,暑气更盛,连小河洲一带都变得炎热难耐。
按照原定的行程,大皇兄的仪仗目下应当已到小河洲了。可上个月消息传来,说皇后忽然身子不适,仪仗要在中州暂留几日。
大皇兄南行为的是政务,可兰嘉同行,则只是为了来与我见上一面。
得知她有恙,我心中忧急,恨不能骑上快马奔赴中州去探望,哪知没过几日,等来的却是一个喜讯——兰嘉已有了快两个月身孕。
皇嗣事关国祚命脉,兰嘉马虎不得,只能暂在中州住下,等到胎像稳了启程返京。
初闻这个消息,我一时又喜又憾,喜是为了我新添的侄子,憾则是因为想到我与兰嘉分别近四年,好不容易有了重逢的契机,却要因这身孕错失。
大随兵戈将止,辽东彻底覆灭后,远南从平西撤军,慕央不必再镇守小河洲关口,转行往东,带兵去收复济州失地。北面,萧勇如法炮制,在平西李氏一族被押解上京后,调重兵守住西北各个重镇。
自此,大随再无辽东与平西。
这一场因藩祸而起的纷繁兵乱,终于即将休止,军疲而国惫,一切都百废待兴。
然而,大随的战火歇了,四海之内却硝烟未散。
七月初,于二公子被桓军重伤,退守边界,幸好有义军掩护才保下一命。但二公子的兵一退,桓军迅速形成守势,只守不攻,将整个桓境围成铁桶。
沈羽道:“桓这么个守法,算是出奇制胜,也算狗急跳墙。”
于闲止问:“怎么说?”
“桓内忧外患,却有一个制胜点——他们知道远南的攻势也坚持不了多久。这么守下去,守住了,外头里头的火一起扑灭;守不住,他们无力再战,一盘散沙,一击即溃。”沈羽看着军阵图,双手一摊,“这与大随当年月凉山告急,朱焕带兵突围的道理大同小异,寻求破口,撕开破口,然后长驱直入。”
但寻求破口、撕开破口谈何容易?非但要天时地利人和,领兵的将帅还要有足够敏锐的洞察力与一击即胜的本事。
于闲止指着沙盘远南与桓的边界:“给你一年时间,从这里攻到桓都,你能做到吗?”
“能。”沈羽斩钉截铁地道,“但眼下的问题,不是你给我多少时间,是我们还要在这里耗多久。”
他颇无所谓地一笑,仿佛事不关己:“沙场上瞬息万变,今日是这个局面,再过一个月,可能就天翻地覆。我们日日耗在大随的小河洲,纵是心有余,终归鞭长莫及,这还没算你远南因养战每日耗损的军资钱粮。”
时间紧迫,返回远南重整大军已是迫在眉睫。
当晚,于闲止辗转反侧了半夜,轻声问:“阿碧,若我去信给你皇兄,免去一切相见的俗礼,只留半日给你们叙话,随后便启程往远南,你可会怨我?”
我道:“大哥此来,原就是为了远南与随互不交战的盟约,见我却是其次。再者说,事有轻重缓急,远南军情紧急,是该立刻启程。但是……”
我又将头埋入他的脖颈间,轻声道:“闲止哥哥,我实在思念大皇兄得紧,等桓的事了结,你陪我回京,再去见一见我的皇兄皇嫂可好?”
“好。”他一笑,埋首下来,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我唇齿之间,欺身而上,“到那时,你只需吹一吹枕边风,想什么时候回京,我都依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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