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认识这么多年,最近手头实在紧,稀薄的薪水没办法支撑近来各种各样的,无法避免的开销。
但现在看起来……老板就是老板。
那就改快点吧,应该来得及……
可电话依旧不依不饶地响着。
“你工作是多忙啊,接个电话这么费劲?我接孩子不开车是吧,车没油了,你自己的车,油费自己出!”
“喂,爸,给我转点钱啊,今晚我对象生日。”
“我给你说啊,下周一是最后期限,小儿子的事可以慢慢商量,但婚必须离了!”
“两百咋够啊,吃饭,喝酒,还有礼物……爸,这可是你未来儿媳妇,你咋抠抠搜搜的。”
“什么叫我别逼你太紧,谁逼你了?你是一家之主,结婚这么多年,什么事情不是听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
“什么,早点回来?今晚肯定不回来了啊,我多大了你还管我。”
“真是不可理喻,当年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我都说了工作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有数,你先把钱转过来——”
叮——
刘晨光挂断了电话,瘫在椅子上。
他耳边回荡着挥之不去的奇怪声音,吵得他要疯掉了,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壳而出。
太吵了,他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视线涣散着望着屏幕,记忆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刚走出校园进入社会,拿到大厂offer的那天。
那时候的他,是怎样的表情呢?
话说回来,总觉得,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是关于谁的事儿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银幕上的画面逐渐虚幻,耳边怪物的呓语声越发嘈杂,渭眠合上被银幕反射的光亮刺的有些酸涩的眼睛。
太无聊了,他有点看不下去了。
……
他走到卫生间,点燃一根香烟,几口便抽完,但缓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到底忘了谁的事儿呢?
回到公司,人走了大半。
隔着窗户,能看见老板和主管坐在办公室里,不知道聊着什么,笑得很开心,捧着肚子直拍大腿。
他倚靠在椅子上,又点燃一根香烟。
但这次他没有抽,只是静静看着火星在烟头上缓缓燃烧。
滴答——滴答——
耳边诡异地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
他仿佛没听见,只是看着手中香烟燃烧,不断燃烧。
突的,他感觉自己心脏仿佛被什么掐住,绞疼的不行。
忘了什么呢?
他又把手机开机了。
扑面而来的是妻子和大儿子的数个未接电话,光看着就头疼欲裂。
要求答应了,钱也给了,还打这么多电话干啥呢?
又是手机铃声响起。
原本准备挂掉,却发现是医生打来的。
他莫名的嗓子疼,但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喂!刘先生,能听见吗!你在哪,请赶快来医院一趟!”
“我们刚给你的妻子和孩子也打了电话,但怎么也联系不上你!”
仿佛喉咙里有锋利的刀片在吞咽,撕裂般痛苦,他颤声道:“怎么了?”
“刘先生,十分钟前王女士病情突然恶化……”
呲——
耳边传来刺耳的鸣声,刘晨光被迫把手机离远一些,他慌乱的用手指在屏幕上找寻,直到点开了免提。
“……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王女士就在一分钟离开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像是真的被割哑了。
可能是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母亲把他从小拉扯到大,什么脏活累活苦差事都干遍了,身体落下不少病根。
虽然很悲伤,却也没有多的要满溢出来,只是一时间说不出话。
毕竟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其实,刚刚喊刘先生来医院,不是医生意思,是王女士的。”
哈?
“……王女士她,为你订了蛋糕,她说今天是刘先生四十八岁的生日,知道你肯定记不住,所以想帮你庆祝。”
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有些哽噎。
“……她说,你从小到大的生日,是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哪怕过的再苦再累,生日这天也要开开心心的……可是你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
“王女士她、她……她很想和你一起渡过最后的生日……”
“她说,今天是开心的一天。”
不知不觉,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模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耳边缭绕的奇怪声音反倒变得清晰。
渐渐地,眼前只有那根香烟立在指间燃烧。
“什么啊,原来是忘了这个。”
他突然能发出声音了,同时感受到脸上痒痒的热热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淌落。
他呆呆地张开嘴,将即将燃尽的香烟放入嘴里,然后咽了下去。
悄无声息的,老板和主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后。
两人脸上挂着冰冷诡异的神情,眼白覆盖了眼黑,安静地注视着他。
刘晨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根香烟,仿佛在肚子里烧了起来。
他忽然明白,心底急切的要想破壳而出的是什么,是悔恨扭曲的情绪。
此刻,生根,发芽,生长。
然后被点燃。
他全身上下燃起熊熊火焰,所有颜色都被烧掉,只剩灰白的躯壳。
火焰围绕着他,一圈又一圈燃起,直到整个楼层开始冒出滚烫的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