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办公场所秉承着铁匠工会沉重且硬朗的金属风格,无论是墙壁还是地板都镶嵌着厚实的黑色相思木,密密麻麻的铆钉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顶,令整个房间都显得分外昏暗。
所幸现在是上午,阳光穿过宽阔的窗户洒进屋内,使这里明亮了许多。
安德鲁坐在长桌后面,他刚刚处理完一批货单,此刻手里还攥着羽毛笔,这支贵族绅士们常用的细笔被他这样的糙汉捏在手里,显得有些滑稽。
实际上安德鲁很讨厌这份工作,他喜欢站在锻炉旁用锤子和火焰解决问题,而不是整天拴在工会计算那些数量庞大种类繁杂的事物,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搅得他焦头烂额,甚至没时间睡一个安稳的午觉。
“坐吧,我还得再忙一会。”
丢给徐清一句话,安德鲁费力地将羽毛笔塞进了墨水瓶中,粗暴地搅拌几圈,然后迅速浏览着货单,并在上面打勾。
铁匠工会的锻造工坊和铸造工坊每天都在工作,除了储存的原材料,工会仓库还囤积着大量成品。
这些成品的订单来自于和工会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商人,他们会根据自己的需求提前整理好详细货单,以便工会尽早安排。
作为工会的副会长,安德鲁需要将这些货单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然后根据其中的商品类别购入数量合适的原材料,制作好成品后装载到马车上运往各个地方。
对于数学水平落后的北境人来说,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货单上的商品五花八门,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镰刀、锤子、镐头、撬棍、马掌、锅碗瓢盆等各类生活用具,刀、剑、盾、钉锤、斧等武器,头盔、臂甲、护胫等护具。
这些东西大小不一,需要的原材料也不尽相同,有的要用铁,有的要用铜,有的要用木头。更恶心的是,哪怕同样是猎刀,也有剥皮刀、剔骨刀、砍肉刀等好几种,其中又分大号剥皮刀,中号剥皮刀,小号剥皮刀。
自从前任副会长辞职,这个烂摊子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想要把这笔账算清楚,真是能为难死安德鲁。
本来安德鲁有一头浓密的卷发,干了几年副会长后,他的头顶已是光秃秃一片,被太阳一照闪闪发亮。
然而即使献祭掉所有头发,该出错的地方还是会出错,原料不足或是货单超额是常有的事。
所幸这么多年铁匠工会一直如此,那些商人的计算水平也未必能高到哪去,两边都能理解对方的苦衷,也就凑合着过了。
忙活了好一阵子,安德鲁长舒一口气,总算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如果我没把老师的教诲忘干净的话,你们那里的名和姓应该是倒着读的。”
“徐清,是这样读的对吧。”
安德鲁费劲地将硕大的肚子从椅子中拔出,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很难不发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体态和心理已经与铁匠渐行渐远,越来越趋向一名真正的商人。
不过愈是远离锻造坊,安德鲁越怀念从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怀念他那个精明能干的师傅,还有那间铁匠铺,那时候的他远没有现在富有,但比现在快乐得多。
“是的。”
徐清打量着安德鲁,企图将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与祖父故事中那个踏实的小学徒画上等号。
然而岁月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从安德鲁身上寻回过去的影踪。
“像啊,和老师长得真像,看你年龄不大,应该是老师的孙子吧。”
安德鲁端详着徐清,那副属于东方人的面孔使他倍感亲切。
“老师怎么样了?没和你一块回来吗?你父亲呢?”
安德鲁连问了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