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书和的遭遇,在她刻意隐瞒下,很久一段时间内,萧家人都没看透那堵密不透风的墙,只是各自像是陀螺,忙碌的旋转。
大哥萧田野,从广州回去,火车经由省城,与母亲、卢阿姨道别,下了火车,取了在车站暂存的行李,搭上一辆公交车,车上学生居多,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马路上没有了大城市拥挤的车流,只有零星的轿车、成群的自行车、还有偶尔经过的公交巴士。
像是萧田野这个年纪的学生,大都是已经离开的毕业生。办理入学时,刚好遇到他们班的助教老师,看了眼萧田野身份证,以为他是毕业生,一聊才知,他是拖拉机厂的职工,那个大龄新生。很多年前,因为有老三届,学校里的大龄学生很多,近些年入学年龄都已经趋于正常的十八岁。
毕业生年纪的萧田野,明显比那些是新生看起来成熟。机械工程系的宿舍楼是新盖的一座红色四层小楼,同寝室一共四人,两个南方人,两个北方人。北方的萧田野和萧乾,南方的张启明和郝城。刚开始,南方的两人以为俩姓萧的是兄弟。
这四个人性格迥异,萧乾质朴,郝城一身诗人的气质,张启明一身豪爽义气加上些精明,萧田野更务实与老练。
那时候的大学校园,充斥着读书的气息。人人随手拿着本书,或是长凳一坐、或是湖边一躺,随意且惬意徜徉在书籍的海洋。虽说他们学校工科专业居多,但是一个个都好似中文系的专业生。正是那个时候,萧田野在拥挤的外文图书室里,遇见了萨特、尼采、叔本华和歌德。看到世界的边界可以宽阔一些,更宽阔一些。宿舍里也流行着读书的风气。一个个都比着谁读的多,谁的读后感更精辟。他们四个人就到图书馆,比赛借书。床铺上、桌子上、以至于洗脸盆里,随手可及。萧田野的上铺,住着张启明。一日清晨,四人睡的朦朦胧胧,却听到下铺一声闷哼。
只见萧田野捂着头,坐起来,神情痛苦。原来是张启明铺上一套四本的《鲁迅全集》,一本一本掉落。萧田野就成了那个被鲁迅敲了脑门的人。郝城批评张启明,拿着那厚书也不看,就是用来垫枕头了。张启明也觉得不好意思,他本就不是爱读书的人,但是他看上了一个数学系的女生,谁知那女孩竟然喜欢读鲁迅的书,他便投其所好,也好有点共同话题。但是谁知,在他看来内容如此艰深又无趣,使得他都快放弃了那女生。在他印象里,鲁迅是四个词的代表“揭露了什么”“彰显了什么”“批判了什么”“讽刺了什么”,当然还有月光下的猹。
萧田野提议说,可以办个读书会,让她参加。张启明对于这个老大哥的提议,很是赞同。其实他到还有一个别的想法,只是时机不成熟。现下校园里,全是乌托邦的气息,羞于谈钱,耻于谈钱,全是满怀青春理想。有些个快毕业的学生,豁出去老脸,在学校里贩卖一些纪念品、吃食,到最后都因为抹不开面子,卖纪念钢笔的,全送了人;卖糖果吃食的,吃了一肚子,捂着腮帮子。然而像他这样商人家庭出身的人,眼里满是生意,“面子”这个词就不在他的辞典里。只是小商贩一样去推销,费时费力。要是弄个读书会,人聚在一起,那就好办。他家是义乌的,鸡毛换糖的故事那是打娘胎里就听过的。他在暗地里默默的观察学生们的用品,也时不时拉着其余三人到省城小商品市场逛游。他对着憨厚的室友说要为加入读书会的同学,每人送一件小礼物,让他们帮着搬运。三个人将信将疑,当了免费的搬运工。
那读书会很快就得到系里面的支持,学生报名者众。为了体现重视,系里面特意请教机械历史的吴清儒教授在首期亮个相,为广大学子讲讲她的读书路。
首期会议在学校机械工业系的大教室举行。萧田野这个大龄稳重的书报委员,被推选为读书会的负责人。而郝城和萧乾忙着给来参加的同学做引导。最忙的还是张启明,只见他穿着西装,煞有介事,身旁的桌上放着个超级大的黑色塑料袋。女学生进来,他就掏出包雪花膏;若是男学生,他就拿出个简易刮胡刀。他们得到礼品的同时,还被告知以后每次读书会都有。宿舍里的人以为张启明嘴上说说,没想到来真格儿的。
在旁边的萧乾,脸上愤愤不平、痛心疾首的暗骂,这“有钱人”真的是视金钱如粪土。这么一看,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上大学就要追求真理不谈“粪土”,简直就是缺什么说什么的欲盖弥彰。这一幕若是被他贫苦家庭里的母亲看到,肯定捶胸顿足。
郝城看到后,嘴上直接把萧乾没说的心里话对着张启明都说了一通。他说,你张启明是“散财童子”啊。多大家底,让你这么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