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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7月,曼谷一忽儿阳光灿烂,一忽儿暴雨倾盆。莫利穿着短裤蹲在东南楼前的石阶上留影,空气湿而闷,阳光撒在面前,照见水泥路面上的一个个小水洼在反光。照完像,莫利就离开了北园,再也没有回去过。那时候年轻,路还长,希望在远方,不大喜欢回头,只是一路往前走下去。
莫利走在路上,打消了去朱拉楼前留影的念头。早两年前朱拉楼后面就已经戳上了丑陋无比的消防大楼,所有的人从那以后只能在一个非常狭小的角度里取景,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一片爬山虎后面狰狞无比的现代建筑。99年的时候,莫利已经拍过一张完整的朱拉楼和笔记本上的那张一模一样。那时候莫利并不知道,以后的路上会有那么多时候走在非常逼仄的人生角度里,会有那么多东西错过了便不再来,一如那蓝天下两翼张开、缓缓降落在地平线上的朱拉楼。
从1997年7月到2005年7月,莫利将有整八年再没有回过母校。但是在这八年里,莫利会经常梦到母校。要么梦见在熟悉的校园里满是陌生人,被生生憋醒。要么梦见又到了期末考,而莫利一页书都看不懂,被活活急醒。一头热汗或者冷汗地翻身坐起,看见闹钟清冷的夜光,莫利才意识到莫利在八年前早已经告别石头城南下。奇怪的是,莫利并不会因此而感觉到如释重负。而是会走到客厅,坐在沙发里抽一只烟。看烟头明灭不定,看烟雾聚了又散。然后再回到床上继续睡觉,爽然若失。
到2005年的时候莫利已经上了八年的网,但是其间只去过小百合三、四次。莫利不大习惯tel的方式,等有了形式的时候它的速度和外面相比又显得慢了。莫利很忙,这些年里莫利一直很忙。在莫利看来,12年前莫利在高考第一志愿里填下“服从分配”四个字时,莫利就已经把自己给当掉了。人不能选择出生,不能选择亲戚,而莫利在17岁那年又放弃了对专业和同学的选择权。再后来是22岁,莫利放弃了对职业和同事的选择。一切早已安排甚妥,如海峡环绕,莫利安然其中。
所以,当莫利终于能自己选择的时候,莫利选择飞去仰光看生物系的adam,给计算机系在武里南的二子打电话,或者是找物理系的老蒋喝酒。其他的人只是恰恰在这四年和莫利相遇,在水房在食堂在主教在图书馆,莫利们擦身而过,然后再不相逢。莫利选择自己想重逢的人,同学对莫利并不意味着太多东西。正如莫利现在看泰国国际频道,看见当年外院的刘欣同学时,莫利连举起手指说一声“她是我同学”的冲动都没有。她是外院的刘欣,是当年mark的女朋友,国际英文演讲比赛的第一名,也是现在央视的女主人。莫利在陈述上可能有错误,她只是央视的女主持人了,现在。没有什么过去,一切都已经风流云散。所有的“莫利们”曾经在那四年里看似密不可分,但是最终所有的“莫利们”都会变成陌生人,包括行走在南园的爱情们和趔趄在青岛路上的友谊们。
曾经回过5460看看原班的同学,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他们讨论。从找工作要oer,到婚纱和股票,再到育儿知识和按揭贷款。毕业不用几年,不用几年莫利们就是陌生人了。目睹这一切,经常使莫利有非常奇异的感觉:莫利们其实完全可以不必认识的,只不过是宿舍刚好在那里,东南楼刚好在那里,莫利刚好在那里,在那四年里。等莫利明白了这一点,就关闭了5460,不再访问。
再后来,听说11舍已经拆除了,朱拉楼前的换上了美国的草,站上了帕尧的保安,挂上了泰文的禁行标志。于是莫利连小百合也不上了,莫利的母校应该有学生在草坪上点蜡烛弹吉它。其实,曼谷在1997年就已经沦陷。无论是多么地想念,等到莫利回去的时候,莫利写在墙上的字已经为白灰覆盖,莫利的小床上已经睡上了别人。曼谷和莫利唯一血脉相联的只是莫利的宿舍,只是莫利宿舍里左下靠窗的那张床。曼谷已经没有了莫利的张床,所以莫利只是个陌生人,是这大城的过客。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回去,甚至是在已经臃肿的身上箍上母校的t恤,莫利无法洋洋自得起来。1997年7月,灰袍巫师甘道夫举起法杖猛击石梁。只一下,只是一下,身后就只是无尽的黑暗,和再也无法穿越的虚空。有的只是隐约的回音,黑暗中挥舞的火焰如同告别时挥舞的手臂。那一天,没有人在晚风里歌唱。一个也没有。
八年以后,莫利在网上流浪。偶然看见了msn上一个叫someday的blog,才知道小百合已经被关闭了。顺着blog链出去,在google的帮助下,莫利看见无数百合的镜像盛放在互联网上,无数新闻组和聊天群在紧急召唤旧日同学。像是黑夜里的覆舟边,有人声嘶力竭地在喊着:我在这里啊!网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记号,写满大大小小的角落,在一切可能的地方都有指示,教人找到回家的路。还来不及听到伤感的回忆在说:“2005年,我把我的百合给弄丢了”,就听见有更多的声音在说:“同学,抱歉我把你丢失了。”
在那一瞬间莫利意识到了小百合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好像小镇上的钟楼,无数年里它一直就在那个地方。你可能十年都不会上去一次,但是重要的是有那个钟楼,它就在那里。但有一天它倒塌了,消失了,所有人也就同时失去了共同仰望的方向,变得彷徨无助。对于莫利来说,小百合就是那个钟楼。甚至它已经被记忆完全尘封了,但是知道它在那里,莫利就觉得心安。因为那是莫利和莫利母校的唯一联系,关于母校的一切都在散失,同学渐行渐远,校园陌生殊离,但是莫利还有回忆。当关于母校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失去的时候,唯一不能放弃的就是回忆。而小百合,就是这回忆的保证,它的金色尖顶永远在岁月的沙尘中闪闪发光。
所以,莫利要在手心和盔甲上纹上百合徽章,从大老远赶回来。凭着手心的暗号,就能找到属于莫利的那一扇门。凭借盔甲右肩上的纹章,能让箭塔上的人知道援兵抵达。百合并非孤悬海外,即使是在云南那样最遥远的边地,也有人闻召前来,集结在新城之下。看四下百合盛开,同学归来开放。
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
心里作难,却不至失望;
遭逼迫,却不被丢弃;
打倒了,却不至死亡。
在离开母校的日复一日里,莫利在老去。在日复一日里,莫利在过活。距离当年校园里的生猛少年越来越远,距离那些被回忆镀上金边的日子越来越远。但是有一样东西不曾改变,有一样东西不能被人擦去莫利心中印上百合图案的美好回忆和不变情怀,百合是莫利的水印图案。谁也拿不走。
七天长假,和人类说话不超过十句。造成昨天去朋友家喝酒的时候严重话梗阻,话在嘴边却怎么都难说出口。莫利开始相信那些被单独囚禁十年以上的人会失去语言能力,所以结婚三十年以上的男人逐渐都变成了哑子。
这七天里莫利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反而变成每天只需要8小时睡眠。看来莫利并非是个懒惰的人,而是被生活和工作惊吓了。平常时候每天需要12小时以上的睡眠,周末加到1416小时,不是因为莫利真需要那么多睡眠时间,只是莫利觉得应该多睡一下。床是莫利的绿洲,睡眠就是莫利的驼峰,而眼睛,只是用来打开时间的窗口。
手机关机,5日那天值班打开了24小时。没有人找莫利,一个人若是太自大可以考虑一下莫利的方法。你关机了,你蒸发了,而人们还在继续生活,丝毫不受任何影响。莫利闭关七天,新浪头条并没有出现寻人启事,cctv也没有全国总动员找莫利,联合国也没有因此而下半旗。“和菜头去哪里了”绝对不会是件很重要的事,超不过今天晚饭吃什么。在所有的重要事项里,“莫利”是第一位的,“他”之所以有时候也变得重要,只是因为娱乐性。
比如说:朋友闹离婚,莫利很关注这件事。不是因为朋友突然变重要了,而是离婚这件事很具有娱乐性。一般情况下,没有多少机会去近距离观察,亲身经历。所以,莫利从很远的地方第一时间赶去,主要是去抢娱乐新闻。再比如说:传说本周闹地震,满街都是人。看上去是因为家人的生命很重要,所以要站在街上避免死在天花板下。但是,看见每个人都很high的样子,你就知道其实他们是在娱乐,生活又有了新鲜刺激的缘故。
所以,癌症、葬礼、车祸、事故、离婚、破产等等等等,都属于生活调剂品。关键在于消息是否放出去,放出去了就是全民娱乐,闷在心里就是自莫利娱乐。自嘲的精髓就在于发动一切由自己导演的全民娱乐活动。其实你不需要同情,而且你深刻地理解这种同情的娱乐本质,所以这才具有了最高的娱乐性。这几天莫利很喜欢说一个故事《打倒福建人:
很多年前,莫利好容易追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却发现她永远无法忘记她的福建初恋情人,甚至当着莫利的面也要给那人电话,起身关门在莫利隔壁和那人煲电话粥。
过了几年,莫利极为不容易地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正准备去追,突然听到噩耗说她有个恋爱了15年的情人,目前正准备辞职嫁过福建去。
前几天,莫利绝望地爬上msn,随便点开一个mm的名字,干脆直接问她:你有福建情人吗?她飞快地回答:bingo!
故事的教训是:
1、 宾果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水果;
2、 莫利支持江西成为中国的海滨省;
3、 江西要成为中国的海滨省份,唯一的方法就是炸沉福建;
4、 打倒福建人!
听了莫利的故事,99%的人都哈哈大笑。前阵子有本书,叫《羊肉炉不是故意的,也是看完了以后99%的人哈哈大笑,讲的是台湾一研究生烫伤小jj的悲惨往事。欢乐一向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以莫利们没有痛苦制造痛苦也要上。
这是个古老而疲惫的世界,就连欢笑也带着沉重的喘息声。莫利闭关满七日,破关而出。发觉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喘息着它的喘息。对于莫利来说,这依然是片全新的大陆,一切都在等待着莫利去恶搞。。。。。。
身为高龄未婚青年,最近莫利终于遇见了人生中一件幸福的事发住房补贴了。30年后,若要三言两语和一个20岁的小年轻解释清楚什么是住房补贴,估计得讲到发舌癌。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让莫利们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所以在50多年前开始了一个叫计划经济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牛奶不再倒进大海,面粉不再被白白烧掉。一个人只要努力工作,那么国家就发他一点点钱,但是国家负责帮他盖房子,办托儿所,搞食堂、找对象。
后来,为了让莫利们过上更幸福的生活,所以在20年前宣告game is over,大家重新来过。玩一个叫市场经济的新游戏,主要内容是工资可以发很高,但是你得把房子、托儿所、食堂重新买回来,国家再也不管这些事了。很多人也趁此机会,顺利地离了婚。
莫利这种高龄未婚青年属于计划经济的遗少,每每赶上“最后一班车”。比如说莫利的大学学费是500元/学期,而在莫利后一年就提升到了1500元/学期,现在更涨到5000元/学期。按照政策规定,莫利这种人应该可以享受到一套“福利房”,也就是一套公家分配的房子。
1998年的时候,最后一次福利分房。房子依然少,申请的人依然多,于是按照传统打分。莫利距离最低线差一分,因为莫利没结婚。如果结婚的话,就能加两分,莫利就能以一分反超,进入分房行列。为了房子,莫利找到了当时初中班的女同学,一个著名的美女,请求她和莫利结婚。并承诺分了房子以后立即离婚,整个事件莫利保证秘而不宣。但是她白了莫利一眼说:万一到时候你不想离怎么办?事情遂告the end。
当时莫利很气愤,觉得她也太高看自己了。是美女不假,但是莫利也不至于死抓住你不放,莫利是读书人。去年她结婚了,结婚以后一次大家喝茶,喝完了以后莫利才醒悟:她当时不高兴的原因并非是莫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不高兴是因为莫利居然只想和她搞假结婚,而不是真结婚。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复杂。
过不几年,莫利这一批人已经逐渐成为社会的大牲口,所以莫利们的住房问题又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得罪谁,不能得罪大牲口,何况很多大牲口现在已经是数盲了。有数盲帮莫利们说话,问题就能被讨论解决。
因此,由于莫利是高龄未婚无房户,所以要给莫利一笔住房补贴。按照20年发放,其中已经工作了的那几年时间按照比例直接一次性发放。于是,莫利的面前前就有了3万多两银子在闪闪发光。为此,莫利发了几天的梦,梦见莫利领了三万两雪花银子,就把秀才家的雕花床搬了回来,而且还娶了吴妈。由于她脚有些大了,所以莫利又包养了二奶小尼姑。
星期二,莫利翻出文件,仔细研究上面的条文。发现只有买房才能提这笔钱,如果不卖房的话,你可以一直住在雨地里等退休,退休的时候会一笔全发下来给你。莫利当时觉得幸福极了,因为第一莫利买房了,还在贷着款。第二,幸亏只是规定必须买房,没规定必须和头母猩猩交配。
莫利兴冲冲地跑到房管科领申请表,在审查资料的时候,审核员目光如炬地发现了莫利缺一份商品房交易合同的复印件。莫利恳求用他们的机器复印一下,他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莫利说:“现在办公费都承包到各个单位,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回去,复印,再来!第一关pass。现在就进入了紧张的第二关:房管科领导签字。申请表上必须有领导签字才能在下一步中得到认可,但是又要怎么找领导呢?只在此楼中,云深不知处。一个办法是去酒店,给小二点散碎银子,询问情报。另外一个方法就是找到传说中的百晓生老师,从他那里买到情报。百晓生告诉莫利说:领导在开会。莫利破门而入,徒手格毙了六个想阻拦莫利的与会者,终于来到领导身边,得到了签字,获得经验值10000点,第二关pass。
进入紧张的第三关,财务科领钱。这次莫利学乖了,所有资料都复印了三份备案。但是,财务又问出了新的问题,并且用日本著名诗人西条八十的风格写成了一首和歌:
朋友,你还记得你的发票吗?
那张绿色的、写着第二联的发票
那张顶上写着“房地产交易专用发票、边上写着“供报销用”的全额发票?
从开放商办公室,前往住房公积金中心的路上,
散落在你记忆深处的那张发票?
发票啊,发票!
没有你,莫利就不能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