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愿意!”
周默言毕,满座都是叫好之声。
每个人都有良知,每个人都有情感,虽然大家都知道军法无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所以姜维才会为关兴助拳,所以周默才会为关兴兜底,大家宁愿违背法令,也不愿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关兴见众人都站在一边为自己说话,不由得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然而,此时此刻,南郡江陵城中,却是与襄阳城中的喜庆气氛截然相反。
在汉军撤退之后,陆逊很快就派人收复了麦城、当阳、编县等全部失地。
他惊奇地发现,此役除了损失当阳县潘璋部的千余军队之外,本地百姓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骚扰,甚至虽然正值秋收之际,却连一处农田都没有被汉军采收或者毁坏践踏。
汉军此举南侵,突出一个文明有礼,目标明确。
正如他们所说,只为杀潘璋一人。
但越是如此,陆逊越是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
丢人,实在丢人!
他堂堂一个荆州牧,手握十万雄兵,却连手下一员将领都不能保全,任由敌人来去自如,取其首级,如入无人之境。
虽然表面上除了潘璋之死,东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但陆逊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却已是一落千丈。
得知潘璋死后,陆逊派人寻到章乡,将潘璋、马忠二人的尸首挖了出来,先送到江陵,重新缝上脑袋,捯饬了一下不堪入目的遗容,穿上军服,装了棺椁,准备送回武昌安葬。
临别之时,陆逊携朱然、诸葛瑾等荆州重臣来到长江之畔,以最高规格,恭送潘璋灵柩登船离开。
送别现场,陆逊悲痛不已,如丧考妣,几欲昏厥。若不是诸葛瑾死命拦着,甚至差点就要投江自沉,以谢吴王。
陆逊的表现,情真意切,绝不可能是作秀,此举果然博得了在场吴军将领们的好感,人们都对陆逊敬重有加,私下里也不愿再调侃他被周默拿捏的故事了。
但只有陆逊清楚,他的悲痛,不光是在哭潘璋,更是在哭自己。
送走潘璋之后,陆逊第二天便派诸葛瑾为特使,直接绕过襄阳,前往洛阳,与诸葛亮交涉此事。
你平白无故大军入境,杀了潘璋,我陆逊虽然以大局为重(实力不够),没有(不敢)反击,但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里子拿不回来,最起码也要讨几句软话回来,赚点面子。
诸葛瑾路过襄阳,周默知道他的来意,也不拦着,更是不太好意思再见这个长者的面,便命人放行,让他通过,一路直奔洛阳去了。
而周默也当即书信一封,快马送给洛阳丞相府。一来详细说明此番事件的前因后果细枝末节,二来向诸葛亮建议,倘若诸葛瑾态度强硬,可以考虑将巫县、秭归二县还给陆逊,以安其心。
对于本次事件,诸葛亮虽然也为关兴能成功复仇而感到欣慰,但从大局考虑,也觉得此番兴兵南下,着实是有些霸道不讲理,倘若不给陆逊一个交代,他也没法向孙权交代。
于是采纳了周默的建议,命李严撤出秭归、巫县,撤回白帝城,二国重新以永安巫县为界,一如往昔。
虽然这两县本来就是东吴的领土,是他陆逊当做赌注而拱手送人的,但有了这两县作为补偿,陆逊在面子上便能说得过去,也就能给忿忿不平的将士们和孙权一个交代,有了不兴兵报复的理由。
至于潘璋剩余的部曲四五千人,陆逊向孙权建议,大部分都划给了朱然,少部分划给了其他将领,自己却一人不要。
这一招,当然是为了收买人心。朱然不仅拿回了本属于自己辖地的当阳县,还得了潘璋部曲等许多好处,自然是坚定地站在陆逊一边,在孙权面前为他说话,再不提为潘璋报仇之事了。
至于孙权,虽然对爱将潘璋之死心痛不已,在武昌城为潘璋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亲赴祭奠,当场放声痛哭。
但荆州的军政大事,总归还是不能不听陆逊、朱然和诸葛瑾三人的意见,尤其是陆逊。而且越是情势危急,随时可能打仗的时候,越是如此。
谁叫陆逊本事大、能打仗呢?
所以,既然陆逊和朱然意见都已一致,诸葛瑾也没有反对,孙权虽然心里非常不爽,但表面上却是从善如流,不仅同意了陆逊的建议,还大肆表彰了陆逊一番,赞其成功化解二国危机,未失寸土,并命他继续全权代理荆州之事。
总之,陆逊的意见就是孙权自己的意见,不必事事上报武昌决定。
潘璋之死一个月之后,除了潘璋留在武昌城的妻小家人尚自素服守孝之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
毕竟,各方的利益不仅没有损失,甚至还通过潘璋之死,瓜分了他的地盘和部曲。
更重要的是,连吴王都没有再过问一句。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只是陆逊偶尔回想起当日周默登船谈判,曾当面向他开出的条件:
以潘璋一人之性命,换取巫县秭归二县重归东吴。
当时,陆逊勃然大怒,马上就要动手,逼得周默不得不撕开衣服,亮出底牌。
但如今想来,这件事竟然从头到尾,都在周默的计划之内。陆逊虽然当时没有答应,但事到如今,也是事实上默许了这笔交易。甚至可以说,这个结果是当下最好的结果了。
又想起那日船上,周默将那胸前铜环一把撕下,放声大笑的情景,陆逊不由得怒上心头,深吸了一口气道:
“此子虽然调笑无端,却是事事都能如其所料,当真不凡,诸葛亮有此人相助,实乃如虎添翼。若再有机会,一定要杀之而后快,绝不能再放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