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篡位者手下当过兵吗?”
“我们刚要编入海军,他就倒台了。”
“据说你的政治见解很极端。”维尔福说,虽然没人向他这么说过,但他还是作为一项指控提了出来。
“先生,您是说政治见解?噢,说出来真有些难为情,可我根本谈不上有什么见解。我刚才告诉过您,我才十九岁;我知道的东西少而又少,我起不了什么作用;我能有一个还算过得去的今天,一个小小的前程,能得到我所期望的那个位子,全亏了莫雷尔先生的提携。所以,假如说我有见解,当然不是指政治见解,而是指生活上的见解,那也仅仅局限于三种情感:我爱父亲,我尊敬莫雷尔先生,我崇拜梅塞苔丝。先生,这就是我能告诉法官先生的一切,您瞧,法官先生是不会感兴趣的。”
维尔福一直注视着唐戴斯平静而开朗的脸,一边听他往下讲,一边回想起蕾内说过的话。蕾内虽然不认识犯人,但曾请求他对犯人从轻发落。代理检察官根据对案例和罪犯的审理经验,已经看出唐戴斯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证实他的无辜。这不,这个年轻人差不多还是个孩子,单纯,朴实,说话时理直气壮,这是内心光明磊落的自然流露;对每个人都怀着爱心,这是因为他感到幸福,而幸福能使恶人都显得可亲可爱,他甚至对法官都这么温和亲切,这让人感觉得到他内心情感的丰富。尽管维尔福对埃德蒙的态度刻板而严厉,埃德蒙的眼神、语调和举止,却满含着对这个审讯官的温情和善意。
“没错,”维尔福心想,“他是个可爱的小伙子,我希望不用费多大劲儿,就把蕾内第一次要求我做的事给做好,好让她给我点甜头:她会当着大家的面紧握一下我的手,并且私下里给我一个甜蜜的吻。”
维尔福想到这温馨的前景,脸顿时变得开朗起来。唐戴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审讯官的一举一动和脸部表情的变化,当维尔福的目光带着他的思绪,停留在唐戴斯的脸上时,埃德蒙仿佛受了这思绪的感染,脸上也绽出了笑容。
“先生,”维尔福说,“你有什么仇人吗?”
“仇人?”唐戴斯说,“幸好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还没到结仇的分上呢。要说脾气,我也许有些急躁,但我一直注意对手下的水手要温和。我手下有十一二个水手,先生,您要是问他们,他们准会告诉您他们喜欢我,尊重我,当然,不是像尊重父辈那样,因为我还很年轻,他们是把我当成兄长的。”
“既然没有仇人,那么或许有人嫉妒你。你才十九岁,就被提升当了船长,这对你来说已经升得很快了;你又要娶一位爱着你的漂亮姑娘为妻,这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非常难得的幸福,命运在这两件事上对你的偏爱,说不定会给你招来嫉妒。”
“是的,您说得很对。您对人的了解一定比我深刻,这是有可能的;不过,如果这些嫉妒我的人是我的朋友,那么我得向您承认,我宁可不知道他们是谁,好让自己不必非得去憎恨他们。”
“你错了,先生。你应该尽可能随时看清自己周围的一切;确实,我看得出你是个心地高尚的年轻人,我现在为你破一次例,把密告你的那封信给你看一下,这样会有助于澄清事实。这就是告密信,你认得出笔迹吗?”
维尔福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在唐戴斯眼前。唐戴斯看着信,念了起来。一道阴影掠过他的前额,他说:
“不,先生,我不认识这个笔迹,笔迹是伪装的,但写得很流畅。不管怎么说,写这信的是个精明的人,”他感激地看着维尔福说,“我很幸运,能有一位像您这样的人审理我的案子,我得说,嫉妒我的这个人确确实实是个仇人。”
年轻人说这几句话时,眼睛里闪出一道光,维尔福看出来了,在这个温和的年轻人身上,蕴藏着一种惊人的力量。
“好吧,”代理检察官说,“现在请你,不是作为犯人面对法官,而是作为一个处境很危险的人面对另一个关心他的人,坦率地告诉我,这封匿名告密信上说的事情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