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珠儿道:“二何兄弟秉性殊不相同,阿兄何万载还算敦厚,除了习武不懂其他,弟弟何千年可就狡黠的多了,此人不但武艺高强,谋略亦不在尹子奇、高不危之下,溯之你心地仁善,自然无法想象世上有人为了功名利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的是人服下毒药还甘之如饴。”
独孤湘道:“我可有些想不明白了,如果说何千年为了保命而诈降,在河北与史思明骑兵对决之际,他就可以临阵倒戈啊,何必助我们破贼?当日若非何千年所率曳落河助战,纵是李光弼大才,唐军怕也要输。”
李珠儿道:“燕军内部向来不睦,何千年是安二公子的人,河北却是史思明的地盘,安禄山与史思明自幼相识,老贼对史思明倒是信任有加,东征之际把整个河北交给史思明掌管,然而史思明其实是个二号的安禄山,素怀异志,若安贼顺利夺取江山还好,如有不顺,难保史思明不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独孤湘啐道:“我观史思明狼视鹰顾,想来不是什么善类。”
李珠儿道:“因此何千年能够觅得机会,借唐军之手削弱史思明的实力,岂非求之不得?何必急着脱身?”
江朔这才明白,原来一开始他就被何千年利用了,但何千年诈降之时,居然还能想到假唐军之手削弱史思明的力量,可见李珠儿说他黠而有谋并非虚言。
独孤湘道:“那怎么何千年到了雍丘就反了呢?”
李珠儿道:“到了河南,可就不是史思明的地盘了,又恰遇他师父尹子奇攻城,焉有不反之理?”
江朔但觉自己处处遭何千年算计,气闷之余忽然心念一动,问李珠儿道:“珠儿你是何时知道何千年诈降,又是何时回返的?”
李珠儿闻言面露愠色,冷笑一声道:“这一会子的功夫,江少主学聪明了?莫不是也怀疑我利用你么?”
江朔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李珠儿接着他的话头道:“只是若我能早些戳穿何千年的阴谋,雍丘之战就不会有如此惨状了。”
江朔被她说破心中所想,正色道:“我一人被骗是小,一城百姓险遭灭顶之灾,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江朔知道李珠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不得她觉得唐军和燕军打个两败俱伤更好,故意不现身点破何千年的阴谋。
李珠儿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扬眉道:“那日我折返去给郭军使送信之后,便南下个州郡召集各路武林豪杰汇聚到雍丘,当然是以你的名义,不过时间紧迫只能通知到山东诸道而已,若各路豪杰晚到个一时半刻,只怕雍丘早已落入敌手,你说我可有藏私的机会?”
独孤湘在一旁打圆场道:“如此说来,珠儿姊姊你也是刚巧在危急关头赶到。”
江朔却摇头道:“不对,我与珠儿分别之时,只说要去常山,纵是要召集群豪来助,也应该去河北,又怎能未卜先知来雍丘?”
李珠儿浅浅一笑,道:“溯之你是个聪明人,却没有心机,你不想想你怎会来的雍丘?”
江朔一愣,回忆道:“是有探马来报燕军进攻雍丘,尚衡自告奋勇引路……尚大哥,他是你们的人?”
李珠儿点头道:“是了,他也是隐盟中人,其实尚衡也是个化名。”
江朔这才明白过来,道:“墨子著《尚同》、《尚贤》等名篇,尚衡之名怕不是化自于此。”他忽而警觉道:“隐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珠儿道:“溯之,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只能告诉你,巨子亦是唐人,绝不会和安贼同流合污。”
江朔心道不错,裴旻虽然心机深重却绝非卑鄙小人,但仍不无担心地问道:“珠儿你力促王屋会盟,又是为了什么?”想到她力邀神会、李含光两大宗师,心道难道隐盟想要一统武林?又想裴旻再怎么了得,想要力压两大宗师怕也不那么容易。
这次李珠儿却未作答,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一副到时候你就知道的表情。
独孤湘忽道:“我们怕不是走错了吧?那日尹子奇大军退往汴州,当在西北,我们怎得径往西走,不向北转?”
江朔这才发现先前只顾着说话,竟未注意三匹马已驰出百余里,此刻前方出现了巍巍群山,看地貌绝非地处平原之上的汴州浚仪府,道:“我们只是到嵩山脚下了?”
他与湘儿正要拨马北转,李珠儿却道:“没走错,我们不去汴州,此间另有要事。”
江朔还待要问,李珠儿却只是不答了。
在李珠儿的带领下,三人一头扎进嵩山,雍丘大战时尚是春寒料峭,此刻未过多时,山中却已多见新绿,林中鸟兽也多了起来,天地间生机再起,江朔心中却仍觉沉重,哥舒翰与叛军仍在潼关对峙,不知道饱受战火蹂躏的天下何时才能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