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收留了一个春星霁月般的少女。 不出一日,这消息便传遍了昆仑上下,引得一众弟子议论不止。 好奇心重一些的,更是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拖上师弟师妹寻到了云赦跟前打听。 “听守云阶的弟子说,那小姑娘当时就一把抱住了咱掌门的腰!您不也在场么,是不是真的啊?” “是啊是啊,现在门内都传遍了!” 云赦被里里外外的人追问了半天,本就有些不耐烦,现在见他们愈发来劲,不由得板起了脸训斥道:“开春后便是灵泉宴了,你们不将心思用在剑上,反而一个个说起了掌门的闲话,我瞧你们是都做好到时给昆仑丢脸的准备了。” 他平日里很少说什么重话,这会儿稍严肃了些,就唬得那些弟子不再敢问。 待这群人各自散去,云赦方松了一口气。 他的确亲眼见了鸢罗一把勾住齐谣空的腰,但比起那个动作本身,他更好奇的其实是,这姑娘究竟是如何做到毫无预兆凭空出现的? 怀着这番疑惑,当天傍晚去齐谣空居所送灵泉宴名帖的时候,他多瞥了趴在案边专心玩茶盏的鸢罗两眼。 结果她出奇敏锐,不仅立刻发觉了他的目光,还在他第二次看过去时眨着眼开了口:“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呀?” 云赦:“……” 齐谣空闻言,也抬头瞧了他一眼,道:“想问什么便问。” 云赦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但他问得很是委婉,没上来就指着人小姑娘问今早的大变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先说了下门内弟子如今都在好奇鸢罗的来历。 齐谣空是聪明人,一听便懂了他的意思,道:“她是云前辈托付与我的,与昆仑亦有渊源。” 云赦:“与昆仑也有渊源?” “她是离尘师叔养的一朵花。”齐谣空平静道。 “离尘?!”云赦惊得差点没站稳,“是、是我想的那个离尘?”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实在是离尘作为一位叛变的前掌门,对昆仑众人的意义太复杂了。 复杂到他甚至没为鸢罗其实是一朵花惊讶。 缓了好一会儿后,他才重新开口,问齐谣空打算如何安置鸢罗。 齐谣空想了想,道:“云前辈与我师父有旧,如今她去彻查六十年前的事,只托我照管好鸢罗。” “于情于理,我都不好假手他人。” 云赦:“所以……?” 齐谣空:“所以就让她住我这罢,左右还剩好几间空屋。” 云赦:“……” 他忍不住提醒自家掌门:“若是这样,门内弟子指不定又要如何议论了。” 这话说得齐谣空一愣,因为他的确没考虑过这一点。 但真正考虑起来,他又觉得这不是什么事。 “无妨。”他说,“他们至多好奇一阵,等新鲜劲过去便好了。” “也是。”云赦点头,“我今天也训了几个,要他们好生练剑,毕竟明年一开春就是灵泉宴。” 提到灵泉宴,两人的话题便回到了云赦这趟来的主要目的上。 他是来让齐谣空确认名帖的。 虽然齐谣空向来头痛这种事,但灵泉宴毕竟是昆仑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大事,还是得由他这个掌门亲自确认了才能将名帖发出去。 两人在灯下商讨了约一刻钟便差不多定了下来,与此同时,外头的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云赦赶着回前山忙其他事,没有多留。 齐谣空目送他出了屋,寻思着该起来点个灯,结果一偏头先注意到的却是不知何时已挪到他床下的鸢罗。 屋内一片昏暗,娇小窈窕的少女倚在床柱边,像一团雪球。 注意到她半阖着眼,脑袋一点一点,手里还抱着自己打坐用的蒲团,齐谣空挑了挑眉,终于起身。 他没急着抽走那蒲团,只站定了轻声问她:“我带你去你的屋子休息?” 她耳朵一动,显然是听到了他的话,但却没有应声。 齐谣空顿时有些纠结,他吃不准她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犹豫着再唤她一句的时候,她终于睁开了些眼。 “我喜欢这儿……”她小声说,“能睡在这儿吗?” “你不能同我——”他顿了顿,到底换了个词,“不能同我住一个屋子。” 她噢了一声,好像有点委屈。 见她如此,齐谣空倒是也有些心软,但他还是长叹一声继续道:“先起来吧。” 可能是听出了这事没得商量,这回她乖乖听话爬了起来,又在他的目光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那个蒲团,随他去了边上那间屋。 “你看,这里跟我那是一样的。”他推开房门点上灯,指给她瞧屋里的陈设。 “味道不一样。”她皱着鼻子否认了他这个说法。 齐谣空:“……”那他也没有办法。 倘若这单纯只是一处住所的话,她这么喜欢他的房间,他让给她亦无妨。可惜不是。 隔壁那间房,除了是他起居之处,还是修复后的昆仑护山大阵阵心所在,万不能随意交给他人。 鸢罗说完那句味道不一样后,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反应,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把他惹生气了。 她有些心虚,因为想起了云想容临走前的交待。 于是她悄悄往齐谣空的方向挪了半步,顺着他宽大的衣袖寻到他微凉的手掌,整个握上去,很轻地摇了两下。 齐谣空被她吓了一跳,一时也忘了挣脱。 下一刻,她软软地开口:“我变回花给你看呀,你不要生气。” 话音刚落,她的身形便凭空消失在他面前。 齐谣空只看到屋内的灯火晃了一晃,他想说他没有生气,却在开口之前察觉到了重新从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 低头一看,里头果然躺了一朵形状奇特,却格外漂亮的紫色小花。 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娇妍轻盈的花瓣竟还晃了晃,似是在同他打招呼。 齐谣空看得勾起唇角,道:“我并未生气。” 这句话就像一道开关,令她瞬间变回了人的模样,落到了他面前。 他先前伸着手,此刻没来得及收回,却是正好在她站直的时候穿过她柔软冰凉的发丝。 尽管知道她其实是一朵花,但齐谣空还是觉得这样有些失礼。 他默默退后一步,咳了一声道:“你以后就住这儿,要是缺什么东西有什么事,记得同我说。” 她头点得飞快:“嗯。” “那你休息罢。”他一边说扫了右侧的窗户一眼,过去将其关紧了才退出去。 …… 后半夜昆仑又下了一场雪,他在睡梦中听到窗外的风声,竟没了大半睡意。 辗转反侧好一会儿后,他摸向床头的止戈,打算出去练会儿剑,结果一翻身就听到床下传来一声惊呼:“你醒了!” 齐谣空:“?!”她怎么跑过来了? 这下他彻底没了睡意。 他有点崩溃:“你何时过来的?” 她小心翼翼:“就刚刚。” 语毕,不等他再开口,她又继续道:“我拆不来头发,躺得脑袋疼。” 齐谣空点了灯,仔细观察了一下她头上的发髻,大概明白了。这样复杂的发式,不拆掉的确很难睡好。 然而明白之后,他更加崩溃了,因为他也不会这个。 “你等等。”他一手把她从床下扶起来,另一手从枕边外袍里摸出一张传音灵符发给自己的师妹云洄,“我找人过来替你拆。” “谢谢掌门……掌门哥哥!”她想起来他不是年纪大,换了个称呼表达礼貌。 齐谣空:……说实话,我觉得我更像掌门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