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越是骄傲而美丽的玫瑰,在被踩入泥土里的那一刻,才越是会让人触动。
街道上锣鼓喧天,身着粗布麻衣的贺逾明被人潮裹挟着来到了一个敞亮且气派的府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无不洋溢着鲜亮的笑意,络绎不绝拜见祝贺的人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喂!”门口的侍卫突然暴喝一声,挥剑直指贺逾明,“今日可是郡主殿下与贺世子的大喜之日,你又怎敢前来!”
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贺逾明只觉得自己登时气血上涌,不顾周围人的惊慌尖叫和身后传来的侍卫刀枪剑戟相互碰撞的声音除了刚才那侍卫的一番话,他的脑海里再难思考些其他。
他脚步踉跄地跑进院子,入目的红色喜字刺地他眼睛生疼。
“夫妻对拜”前厅传来的声音重又给一时愣怔在原地的他一记重击。
“我不同意!”他开口,便吐出一口血来,溅落在大红色的地毯之上,瞬间无了踪影。
“……”与贺逾明对视一眼后的贺珉杨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但所幸那极具压迫力的眸子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眼,便急切地转向他身边那亭亭玉立的身影。
“兮兮,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与整个人周身凛冽嗜血的气场截然不同的,贺逾明的语气里明显带上了几分乞求。
盖头下的女孩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扯下头上的红布,一时之间只听得前厅之内一片吸气之声。
长宁郡主果然是名不虚传,人间绝色,以往所见到的,多是郡主淡妆的模样那张至善至纯的小脸,天然地就有股子融化一切的美感,如今搭配上这婚礼时以红色为基调的盛装,骤然让原本芙蓉般的美人生出一股子惊心动魄的美貌统治力。
女孩不耐地向追过来的侍卫们挥挥手,随及抬脚向立于前厅之下的衣衫破烂的贺逾明走去。
“兮兮…”等到李木兮再走进些,贺逾明看清了那双会令他沉迷其中的鹿眸里的神色黯淡无光,又似乎带上些许厌恶。
“叫我什么?”李木洗柔软的手抚过贺逾明布满灰尘但仍难掩俊美的脸庞,缓缓地滑到他的下巴处,然后猛地一抬。
“兮兮…”贺逾明那双深不见底极少显露情绪的眸子难得带上了些许倔强,由于站位的原因,他虽然在李木兮的力道之下被迫抬起了头,可亦不过是稍稍低于木兮的高度,两个人的脸庞贴的极近,近到贺逾明能够看清木兮脸上细小而柔软的绒毛。
“没有规矩的东西。”李木兮狠狠地将贺逾明推到一边,“我不是让你走了吗?啊?你以为我现在要委身于那人之下,是为了谁?嗯?”
“兮兮、兮兮…兮兮!”贺逾明一时不查,整个人在木兮称不上是收敛的力道之下摔倒在地上,待到他重新看向李木兮之时,脸色不由大变。
“我明明都让你走了,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小木兮手上多了柄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匕首,此刻就横在她那纤细而脆弱的脖颈之上。
“郡主殿下,不要冲动,冷静下来,你冷静下来好不好…”贺逾明的声音都在颤抖,可距离自己几步之远的李木兮却像是完全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似的,只是在低着头喃喃自语。
“是你,是你杀了我,是你!”伴随木兮将匕首深深地插入胸膛,贺逾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
“不!”他猛地从梦魇之中清醒过来,挣的身上的伤口生疼,他望了望四周的环境,一双手置于双目之上许久,终于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大梦一场,但他忘不了,在梦的最后,木兮看向自己的,那决绝而憎恶的目光。
“呼”他深呼一口气,随及被暗房里的灰尘呛得连声咳嗽,几乎要将肺都呛出来的感觉却让他无比地放松,他双手下意识地向后一撑,触到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望去,原是一床有些厚度的棉被。
贺逾明抬手试了试自己此刻布满冷汗的额头的温度,滚烫的感觉令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他自是知道这棉被被送至此处的前因后果,而此刻的他也只是恨,恨自己的无能,自己生命之中最为重要的女孩,却为了自己,不得不委身于他人。
他将那床棉被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贪婪地汲取着零星的几丝暖意,仿佛此刻拥抱着自己的不是这床并不多么崭新的棉被,而是那个自己这几天以来日思夜想的女孩。
他望向那扇暗房之中唯一的也是被贺珉杨牢牢锁死的窗户,原本还有些波澜的眸子渐渐地恢复到往日,死一般的平静。
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至少在自己的计划实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