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这是霸占了他闺女的东西?将她这些东西留在身边藏于密室,他这是想做什么?
瞧他对这些物件珍而重之的神色,浮婼深邃的眸眼落在他身上,却并未揭穿他对她的那份心思。而是问道:“我当时让你帮了什么忙?”
刘罡正却是迟疑着没有开口。
浮婼道:“让我猜猜,是否与定国公府有关?”
没有否认。
“与君上有关?”
亦没有否认。
“今年春夏之交君上夜宿定国公府时,我让你帮忙混入他所住的小院面见他了?”
刹那,刘罡正的眸子睁大:“你想起来了?”
果然!
浮婼眸色一凝,竟被自己猜中了!
她与周钦衍一切交集的起点,在于她趁着他夜宿定国公府时偷爬上他的床被她扔出门。
可此前,她与他都推算过她那夜的古怪之处。
那夜她不仅能顺利地躲过定国公府中巡视的护卫,还避过了护着周钦衍所住小院的禁军,密不透风的防护圈轻易就被她渗入,撕破了一道口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后来她与周钦衍还怀疑上了禁军出现问题,查过之后也可确保他们家世清白也无异样。这事儿也便一度成为她心中的不解之谜了。
直到她察觉到自己可以篡改他人的记忆,又为了自保成功地改变了首辅府下人的记忆,她隐约觉得当初的自己是运用这一手法混入了周钦衍所住之处。
可她私底下偷偷尝试过,她做不到同时操控那么多人抹除或篡改他们的记忆。
可如今,一切似乎都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若那夜,有刘罡正的助力呢?
他能在暗地里轻易进出定国公府,本就说明他在府中有内应。若他的内应是混在定国公府的护卫中甚至还任了不小的职差,那么他便完全可以提前知晓他们的换防时辰及巡视路线,助她轻易避过。
至于禁军那边,他无需撬开所有的关口,只需打开其中一人的突破口,令他在值守时适当做些掩护,便可成事了。他这个威远将军如今虽没什么大的实权,但他在这个位置上扎根了这么多年,培养的心腹必定是不少的。当夜随周钦衍入定国公府的禁军护卫们虽然都被一一详查过确认没问题,可难保这其中有人拐了好几道弯之后是他的人。对方平时隐而不发不曾为他办过任何事,唯一的一次,也便不能轻易查出端倪了。
周钦衍曾告诉她,她当时是从红木衣柜里摔出来的,随后才爬上他的床宽衣解带。他甚至还查过那木柜的蹊跷,只不过一无所获。
实则,她不过是在他回房前藏在那红木衣柜中罢了。
彼时的她一心想要为周钦衍易寿,行了如此极端之事。且仗着自己能篡改他人记忆对周钦衍进行控制,有恃无恐。
然而现实教会了她做人,他非但没有接受她的投怀送抱,还没受到她的控制,将她扔出了房。没命人当场斩杀了她,是当时的他对她最大的仁慈。
*
刘罡正只当她忆起了此前之事,一脸震惊之色,浮婼眼见他如此,念头一转,已是出口道:“也难为你竟潜入定国公府帮我办这事儿了。”
闻言,刘罡正霎时便对她恭敬有加起来,抱拳而跪:“您有任何差遣,即便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
下跪的粗壮男子跪得突兀,膝盖与地面相触,传来实实在在的声响。
如此阵仗,且一口一个“您”,当真是令浮婼险些没绷住。
失忆之前的她,究竟与他达成了怎样的合作,竟能让他如此背弃自己的君王,为她办事?
浮婼目光淡然地睨着跪地不起的人,声音冰冷:“你说得倒是真挚,可偏偏你做的事却是与此背道而驰。那夜你亲眼见我被君上扔出门,之后为何要对我做手脚特意引我去思凡阁!?”
她一直未曾想明白当时自荐枕席后被周钦衍扔出房的自己为何会特意绕远路去思凡阁。可若是,当时是受了刘罡正的指引呢?
她选择诈他一诈。
不成想,还真的被她给诈出了一个真相。
“我那是救您!我只想让您活下来!哪怕占了您的身子,也要阻止您……”
乍然意识到什么,刘罡正瞬间噤声。
他抬首与她对视:“您根本没有忆起曾经的一切?”若不然,怎会指责他对她做手脚之事?明明他是按她的吩咐办的。
“你那夜把我带到思凡阁,是为了以救我之名行占我之实?”浮婼却是蓦地退后两步,指甲紧扣入掌心。
既然已经将此事说破,刘罡正也不藏着掖着了:“这都是失忆前的您要求我这么做的。您说过,若您做出伤害您自个儿的事欲与君上易寿,便让我……让我与您行了那档子事……我都是听您的吩咐行事的。”他此前倒是觉得定国公府中途经的那处爬满枫藤的长廊格外适合做那事儿,可到底怕委屈了她,遂又带着她去了思凡阁二楼。
浮婼只觉得匪夷所思。
摔落思凡阁失忆前的自己,爬上周钦衍的床也便罢了,竟还打算让刘罡正占了自己的身子?
她是失忆了不假,可她不信自己行事会如此相悖。
“那之后你怎就放弃了?”
刘罡正似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随后将一个早就酝酿妥当的理由道出:“我察觉到二楼偏房有人,且有人似乎往这边来了。一旦我夜半潜入定国公府之事暴露,便是数不尽的麻烦,只得先行离去。”
在他离开后,便是贾婆子奉了棱齐苓的命前来,误将她当成了柳姨娘造成了她的“跳楼自尽”。而她,因此失忆。
这都是刘罡正的一面之词,可他的一些话虽然明显矛盾,但绝大多数地方又能对得上。
*
“刘罡正,还记得当初我为何会与你易寿救下你吗?”浮婼徐徐启唇,清脆柔软的女声,似有一丝蛊惑。
“因为我那襁褓里的闺女已经失去了一个娘,不能再失去一个爹了。”刘罡正喃喃道,“我旧伤复发鬼门关徘徊,是您的出现让我重新活了过来。您想要让我抚养这孩子长大,给她一个家。我都照您的吩咐,对她百般宠爱,生怕她会受后娘虐待,也一直没有续弦。”
浮婼呵斥:“所以,我救了你,就是为了给刘昭仪做后娘的吗?”
刘罡正却是倏地站起身来。丝毫不顾久跪的腿麻,他猛地朝她逼近,那张粗犷的面上竟逐渐有些疯癫:“早在当初您犹如谪仙落入凡尘为我易寿时,我便对自己说,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想要您。您曾说过,您与我做那档子事便可避过死劫,您愿意将您的身子交托到我手上。我如今上门提亲只想要给您一个名分,我娶您,是在救您啊!”
说话间,他的大掌钳制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搭在她后背将她的身子搂向自己,嘴就这么凑向了她的脸,竟是要强行吻她!
“刘罡正!”浮婼一声怒喝,下一瞬,她揪住他的胳膊,与此同时,淡漠的眸子望进他的眼。
刘罡正只觉得呼吸急促,犹如那因缺水而濒临死亡的鱼儿,无力地瘫软倒地,发出重重的一声撞击。
他张大着嘴,大口大口喘气,双眼有些迷茫地瞧向正居高临下的浮婼,仿佛压根就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忘记这些执念,你尚且有救。”
女声丝丝缕缕,犹如梵音,贯穿入他的耳膜,令他哭倒在她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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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威远将军府回到自己的私宅,浮婼已经筋疲力尽。
这日她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用了几口饭便歇下了。
只不过周钦衍留给她的人想来是将今日之事禀了他,他竟是在夜里顶着风雪匆匆而至。
一身寒气的君王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一边脱下沾了雪粒子的大氅交给张烟杆,一边入内。
“今日可受惊了?”
浮婼背对着他,未语。
他坐在她床榻上,便要来扳她的身子。
浮婼被他给折腾得没脾气了:“君上,您私闯民宅也便罢了,还私闯我的内室。您想作甚?”
“本君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本君已经替你讨回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