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葱管一般纤细莹白的手指,燃着金光点点,最终点在了将醒未醒的妇人额上。
随着那金光渐渐进入妇人额内,那原本因为梦呓而发出的声音也慢慢消散,妇人有着些许紧张的四肢,也慢慢舒展开来。
这一年,在四季谷中的温养,让她有了游刃施展华阳梦术的能力。
再加上异兽珠串逐渐被唤醒所给予的力量,比起先前施术后便被反噬晕倒,此次鸾歌从容自在了许多。
莺鸟婉转,在窗外枝头轻声欢唱,但屋内的美貌妇人却蹙着两道柳眉,拿着手中的茶盏迟迟没有动作,侧身看着身边青色宫装的女子。
“主子,如贵人那边,您定要小心。她腹中胎儿并不足月,哪里就能被探出是个小皇子前儿个出了落水一事,这些日子往后,与那边,咱们还是少牵扯往来的好。”
那妇人听完之后,并没有继续什么动作,看着女子眉间的蹙痕越发的深,也不知她是在自己思索着什么,还是陷在女子的告诫中变得忧心忡忡。
“眉儿,我还是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般事情来。毕竟陛下那边,是瞒不住的,现下虽然可以假说一时,可几个月后,倘或她生下来的,不是皇子”妇人双目盈盈,让人心生怜悯。
那眉目,依稀带着几分眼熟,而她身边的女子,虽还是少女模样,但鸾歌依旧认出了她们二人的身份。
这是洛天的生母,燕妃,与她身边的大丫头,元眉。
原来,他的母亲,是这般模样吗
在齐国的那些年里,鸾歌一直听那个少年告诉自己,他的母亲是多么的美貌温良。
再后来情定之后,他说要带着她一起回燕国,见一见自己的母亲,相信母亲一定会喜欢她,把她当作亲生的女儿一样对待。
可是再后来,鸾歌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更枉论那个千里之外的母亲。
妇人娇袭两靥,见者皆怜,尤其是此刻愁容满面,更是说不出的娇美动人。
然而身边的女子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娇柔而不忍说出真相。
“若是生下来,哪怕是个公主,如贵人也算是有了依傍,别人只会将不是皇子的罪名怪罪在那医正身上,说他庸医,反而不会责怪刚分娩的如贵人倘或生不下来又有谁知道那孩子到底是男是女陛下也只会惩罚牵扯其中的人,从而更加偏袒宠幸如贵人。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死是活,都会是如贵人固宠的手段,但牵涉到其中的人就很难说了。”
很血腥,很冷漠,但这就是后宫,这就是成千上百的女子的战场,这里没有硝烟,但一言一行都是利器,会杀人于无形。
要想活着,就必须足够的冷静与清醒,就必须割舍掉所有的同情与怜悯,仔仔细细的活着。
鸾歌看着不远处面容坚毅的少女,心中微漾。
怪不得燕妃会让元眉随着年幼的洛天一起赴齐。
质子的生活不易,唯有元眉这样清醒的人,才能让洛天在那般尴尬的处境下游刃有余。
这个少女,有着不同于自己年龄的成熟与理性,比起优柔寡断的燕妃,很明显她更适应这个宫廷的规则。
否则,诞下皇子的燕妃,也不会沦落到被燕帝将自己的儿子送到齐国做质子的地步。
眼前的女子们还在说着什么,但鸾歌的兴致显然并不在这些前尘往事上。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她很乐意坐下来好好听一听元眉讲讲燕妃的故事,那个女子孕育抚养出的少年,让她何等的魂牵梦萦
可是,眼下不行。
指尖的光芒渐渐加深,似是在梅嬷嬷的额头盛开出一朵金莲。
随着那道术力的加深,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发生变化。
千回百转间,眼前出现鸾歌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那是齐宫深处的一座宫殿,说是宫殿,却不妨说是一座清冷破败的宫室。
盈盈灯光下,少年正秉烛夜读。
雪夜风寒,外面正是呼啸的时候,但室内却只燃着一小盆炭火,那炭盆之上,还冒着些许黑烟。
那是最下等的木炭,只有宫中最下等的宫人,才会分到。
“咳咳,咳。”
几声轻咳传来,连带着桌上的烛花也摇曳起来,书册上的字也因灯影憧憧变得些许模糊。
“殿下,夜深了,仔细眼睛,且先别看了,早些歇着吧。”
有人闻声从屋内走出,见状连忙劝慰道,“床已经铺好了。”
“咳咳,有劳姑姑了。”少年温顺的放下手中的书册,整理好几案。
孰轻孰重,他分得很清楚,灯下的一时半会儿,不如白日里的刻苦勤学。
那被唤作姑姑的女子闻声一笑,拿出一把小剪,轻巧地剪除烧过的烛心,火苗随之生长,屋内也好似亮堂了一些。
看着烛光下,少年冻红的双手,那姑姑放下手中的剪刀,跨过书案将少年的双手放在怀中“都是老奴无能,让殿下受这样的委屈。”
眼中盈盈,泪光点点。
堂堂皇子,何苦遭罪至此
少年没有丝毫的抱怨,任由长辈为自己暖着双手,一笑道“姑姑哪里的话,若不是有姑姑在,天儿只怕便被父皇惩处的更严重,如今能继续以皇子之尊立世,都是姑姑的功劳。如今虽是寄人篱下,但母亲在燕国无恙,我又能在齐国继续读书识字,天儿已经很满足了。”
“殿下”
元眉面上泪光更盛,看得还不及她高的小小少年伸出手来,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珠。
“姑姑不哭,天儿会努力求学,让我们燕国强大起来,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再仰人鼻息,父皇也会接我们回去,到时候咱们就能和母亲团聚了。”
少年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响起,虽然有着些许稚嫩,但却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让人莫名地心暖。
元眉抹掉面上的泪水,向着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动静之后,对着少年道“殿下早些休息。”
说着,便拉着少年的手,往屋内走去。
放下帐子离开前,她蹲下身来,在少年耳边轻声开口
“殿下,日后这样的话,切记不可再提。如今齐强燕弱,不管是让人送殿下入齐,还是派人监视,都是为了防止我们反击。殿下若是有心,不妨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待日后有所成就,燕国不用仰人鼻息的时候,再崭露头角。这样不管是对于殿下当下的处境,还是日后回燕国与如贵妃的六皇子相竞的时候,都大有裨益”
元眉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她和洛天两个人才嗯那个听清,但鸾歌离得那么近,这些话亦是声声口口传入她的耳中。
没有人注意到,在看不见的地方。
不隔墙,也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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