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我妈妈曾经留给我一对浅黄色的翅膀，知不道是什么。

男：金子？

女：当然不是。

男：那是玉？

女：也不是。

——1963年2月

“凉凉，你哭啥？”

刚刚从墙头上自由落体的甄多余居然安慰起我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黄绍伊常说我心软，可能真的是吧，不过对甄多余的心软从来都让人觉得值得。

甄多余又把我身上的东西全挂在他自己身上，拉着我往教学楼走，一路上还不停地学孙悟空逗我笑，我破涕为笑，却止不住抽噎。

“凉凉，你看我，真的没事儿”他不停地扭动着，让我看他的腿，看他的胳膊，好像刚刚受委屈的是我，而不是他。

学前二班到了，我终于止住了哭，随手从甄多余身上接过了我的书包和算盘。可到底是刚刚路过，精神涣散，把刚才被甄多余一路护送的传家宝，咣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这一掉不要紧，班里前几排的同学全都凑了过来，尤其是几个小男孩儿，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把算盘抱走了。

“哇塞，你看这个算盘，太好看了”

“让我看看，哇塞，黄凉凉你家真有钱……”

“嘘……我听说，黄凉凉的爷爷是局长，这算盘肯定是她家贪污受贿来的”

最后这句，是一个叫张明的男孩儿说的，由于他在幼儿园就戴上了眼镜，所以有个绰号，就叫“小眼镜”。

本来就失手掉了算盘，这会又被他们这么说，刚刚才止了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用手拽了拽甄多余的衣服角，才发现他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像疯了一样冲向那群围观算盘的小男孩儿：

“你们几个，把人家算盘还给人家”

甄多余声音很大，还顺手拎起了小眼镜的衣领。那小子也不反抗，而是贱歪歪地跟甄多余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管你什么事儿？我们就是看看，小气！”

“就关我事儿，我俩是邻居！”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没有算盘，想用黄凉凉的，就你家那么穷，你看你那书包……”

小眼镜到底是戳到了甄多余的命门，我从他的背后都能看出他的肩膀在向上耸，拳头也攥的比之前更紧了。我吓坏啦，赶紧过去拉住了甄多余，却一不小心叫起了他的小名：

“600，你别理他！”

甄多余很惊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捂住了嘴，但已经无法补救了。周围那几个小子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小眼镜尤其嚣张，他用手指着甄多余，大声叫着他的小名：

“600，哈哈笑死我了，你是600斤还是600岁啊？”

此时甄多余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的双手还是紧紧攥着，并且慢慢地向上抬，我知道，子弹已经上了膛，箭，已经在弦上。

“甄多余……”

我赶忙阻止他，却已经晚了，他抬起手就冲着小眼镜抡了过去，我吓得捂起了眼睛，周围也都变得安静了。

我以为，接下来将是一场腥风血雨，像武侠片演的那样，甄多余一记左钩拳右钩拳，再来个回旋踢把小眼镜儿彻底KO，最后，是小眼镜儿的惨叫！

可是……小眼镜并没有喊叫，而是语气含混地在那小声说：

“嗨，甄多余，你给我眼镜，快点儿”

接着是甄多余的声音：

“嘿嘿，想要眼镜容易，你把算盘先给黄凉凉，然后再叫我一声好哥哥”

原来甄多余只是把小眼镜的眼镜抢了，我放心地把手放了下来，看到甄多余把那眼镜举得高高的，小眼镜瞎着一双眼挥舞着双手，想要夺下那眼镜。

一看这架势，刚才他的那些同党全都倒了戈，先是把算盘还给了我，又调皮地学起小眼镜的样子，逗得全班同学捧腹大笑。

甄多余大概是很享受复仇的快感，拿着小眼镜的眼镜在班里绕场一周，小眼镜在后面跟着，一会儿撞到桌子角疼得呲牙咧嘴，一会儿又踩到同学的脚连声说着“对不起”，别提有多惨了。

可这小眼镜也是个硬骨头，都被甄多余戏弄成这样了仍没叫出那声“好哥哥”，他宁肯就这样一圈圈被他遛着走，也不愿放弃自己残存的那点儿尊严。从某种角度说，我还真有点儿佩服他。

甄多余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班里也越来越热闹，以致于上课铃声都被同学们的叫喊声淹没了。我们全班48个人谁也不知道已经上课了，也不知道窗户外面早已有一双眼睛，在巴望着我们演得这场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