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中的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的帷帐和彩灯，角楼上的乐者们琴歌相和，街上到处是戴着木骨面具和异兽头套的人们，修文族一年一次的五行会就要开始了。

即便是在这样艰苦的时日里，这五行会也从来没有断过，人们似乎都想借着这样的欢乐气氛忘记自己当下的处境。

凡啸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她戴着一个巨大的??头套，头套的外形似鹿，上面只有一角一目，罩面上描着象牙白和枣红两种颜色，向后弯折的长角上是一圈圈的红叶图案。凡啸借着头套和热闹的掩护快速在街道中穿梭着。

凡啸的这个头套还是刚才从画面师阿君那里偷来的。

跑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在一个酒馆门口停了下来，酒馆的大门口堆放着几个早就空了的酒桶，电子招牌上不断播放着今日的酒水打折信息，门口歪着几个早就喝到不省人事的客人。趁着没人注意，她迅速把自己藏进了其中一个酒桶中。

过了一会后，凡啸敏锐的听觉告诉她有一个人走向了酒桶，她心里直打鼓，开始后悔自己藏在了这里，真应该直接躲在阿君的店里。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酒桶劈了？”

凡离抱着手臂站在酒桶前，忍耐着心中的怒气。

无人回应。凡啸还在垂死挣扎，她一声没吭，也完全没有起身出来的意思。又沉默了几秒钟后，她听到了凡离拔刀的声音，这下她终于坐不住了。

“别别别，我出来还不行吗……”

她举着双手从酒桶中慢慢站起来。

“过来！”

“离姐姐，我现在出来你不会劈了我吧。”

“你再不过来，我连你和酒桶一起劈了！”

凡啸从酒桶中一跃而出，头套上挂着的骨铃发出沙沙的声响，虽然从头套中可以看见外面，但是视线还是会受到阻碍，所以在落地的时候，她不偏不倚地正好踩在了凡离的脚上。

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凡啸好像突然忘记了手脚该怎么移动。

凡离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选择，早知道就应该把这丫头直接扔给师傅，何必还要自己亲自教。

“你还要在我的脚上站多久？”

“啊？”

“还不快从我脚上挪开！死丫头，我真是倒了大霉，大好的日子还要出来找你。”

凡啸快速闪到一边，她摘下了头套，戴着它跑了太久，她被汗湿的头发贴了几缕在脸上。

好几年过去了，她已经出落地非常好，五官生得小巧疏淡，面相机灵聪慧，整个人透着一种倔劲，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她右边脸颊上的那排小痣。

“离姐姐，既然是大好日子，那为何今天不能放一天假呢？今天可是五行会啊。”

“你还想放假，你那刀术比饭馆切菜的陈师傅还差，你还敢提放假！”

“我今天跑了这么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凡啸被骂了也不敢还嘴。

不过她真的好奇，为什么不管她跑到哪里，凡离总是能找到她。

“我还不知道你？都十岁了，还是一练功就知道偷懒，现在跟我回去，今天加一倍的训练量。”

这下凡啸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想过五行会了。

武馆在岩崖中的第五层，那是十年来凡啸最熟悉的地方，从她记事以来，自己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两人走到了电梯前，凡啸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一个??头套。

“等等！”

“你又想干嘛？”

“离姐姐，我们去一趟阿君那里吧。”

“去那里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跑？！”

“不是，”凡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头套，我没给钱呢……”

凡离觉得如果修文族也有菩萨，自己一定就是最大的那一座，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被凡啸气到杀人，说明自己真的修为很高。

不知道已经挥了多少下刀，凡啸的手已经快没有知觉了。十年来凡离都严格要求着她，刀术，搏斗，甚至她们修文族的五行秘术，任何东西，只要她能吸收，她全部都教给她了。

不为别的，只为了将来在面对那些难以预知的事情时，凡啸能有能力应对。

得益于符兽族血脉的强大和凡离多年来的悉心教导，凡啸的确进步飞速。

休息时间，凡啸靠着武馆的窗户看着下面街道的华美灯光，心中十分向往。虽然族长和凡离都对自己照顾有加，但是自己的确从没能拥有正常孩子该有的童年。

从前，在训练休息的空隙，自己每每从窗口望见那些发出爽朗笑容的孩子，都羡慕不已，但为了不让她们失望，她还是会拼命训练，虽说自己在扛不住的时候的确有过不少偷跑的前科，但是武馆中没有任何孩子能赢过她。

凡离看着凡啸那副样子，心里也不免有些难受。凡啸还一直留着小时候自己送她的那个木头做的??玩具，以前只是揣在衣兜里，前一阵子她直接去找了木工师傅给玩具安了个挂绳，直接把它拴在了腰带上。

和庭书卿的安静冷漠不一样，凡离原本就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她心软，这么多年也是拼命压制着心疼的感觉才能严格要求凡啸。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出去玩会儿，但是记住了，别瞎跑，在宵禁时间之前一定要回来。”凡离终于还是心软了。

听了这话凡啸就差没有高兴地跳起来，她跑过去一下撞进凡离的怀里。

“谢谢离姐姐，我会听话的，我去玩啦！”

得知能出去玩，凡啸真的连跑出去的背影中都写着开心。凡离低头笑了笑，想着能让她出去放松一下也是好事，毕竟她再怎么野，都出不去平苍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一出武馆，凡啸就直奔角楼，她早就听说今天族中很有名望的舞者会去角楼表演，她很早就想看了。

“小姑娘，你满十岁了吗？”

半路上一个男人突然拦住了她。

“嗯？”

“看你的装束，你也是武馆里的孩子吧，如果你满了十岁，一定要来参加下个月的选拔赛！”男人指了指一旁屏幕上的宣传单。

“什么选拔赛？”凡啸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她已经隐约听见了表演开场的倒计时提示音。

“圆居的选拔赛啊，只要你赢了，就可以有进入……”

“大叔我不听你说了哈，我要去看表演了。”

没等那男人说完，凡啸就焦急地跑走了，她到角楼下面的时候表演正当开始。

楼上飞檐的四角高高翘起，上面挂着四串长长的灯笼，硫华黄的光彩耀眼夺目。舞者头上缀着密密的翠环珠钿，身上穿着胭脂红色的水袖长裙，那松松挽着的披帛像是水波一样随着她的舞蹈在她的身边游动。

第一次看见这个表演的凡啸惊呆了。

接着，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鼓点声，空中投射出了一个巨大的修文族的五行族徽，绚烂的烟花在一旁绽开，将盛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宵禁的时间马上就快到了，但是凡啸根本没有出现。

凡离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又急又气，本想不管那丫头，等她回来再好好教训她，但是最终还是坐不住，拿上刀出去找她了。

表演结束后凡啸还在角楼附近晃悠着，她看什么东西都很新鲜，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过了一会她才终于注意到了角楼屏幕上的时间。

“坏了！”

这时人群已经开始慢慢散去，凡啸准备回去之前忍不住再抬头看了一眼，就在她抬起头的时候，舞者向着台下抛出了她的披帛，那看着并不长的披帛像是会自动伸长一样，从高处浮游而下，披帛拂过凡啸的脸，她的嗅到了一股特殊的幽香。

这香味带着一种燥热之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脑中传来一阵阵恼人的轰鸣，她越过人群，想要走到墙边坐下，让自己清醒一下，可是还没等她走到墙边，她的腿脚就已经不听使唤了。

在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长出了一排细细的鳞片，她吓得清醒了不少，她惊恐地摸着自己的手，却从一旁的挂镜中看见自己脸上也出现了这种鳞片。

“啊！”

一个孩子看见她这副模样，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一时间原本即将散去的人群都看向了她这一侧，并在她身边聚了起来。

凡啸压制着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但是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发生变化，她急得直接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