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夏尊宝从教坊司衙门回来。
未入宁府,他先到西边后街找人。
年节刚过,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爆竹碎屑。徐贤和富贵好一阵打问,才在一条狭窄胡同摸索到贾菌家。
偏不凑巧,入户两扇朽木紧闭,左右却贴着崭新门神。
徐贤伸手扣门,好一阵“咚咚”作响,也不见有人前来应答。
夏尊宝担心这厮把人家的门户搡塌,便喊他停手,打算改日再来。
未料“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妇倚门问:“你们是?”
夏尊宝正中站定揖道:“可是娄嫂子?”
这时有个半大小子跑了出来,拉起夏尊宝的手笑道:“瑾二叔,怎么是你?”
问完又向他母亲介绍起来客。
娄氏得知夏尊宝身份,忙笑着将几人迎进正室,亲自沏了茶。
夏尊宝让贾菌陪他坐下,似笑非笑的抱怨起来。
除夕那日,就是这小子当了一回信使,哄他去凤姐屋里见了贾宝玉。
有这笔旧账在,夏尊宝说什么也得和他算上一算。
贾菌一听告了饶,笑道:“本来我和兰小子一块儿闹着,宝二叔过来赏了一百钱,左右不过传个话,我便依了。”
夏尊宝道:“不早说,我赏二百,往后你也替我办事。”
贾菌难为情的摸摸后脑勺。
一时娄氏取了些小食过来,花样远不如东府精致,像是自家动手炸的些团子,不过胜在新鲜。
贾菌取了一块递上前道:“昨儿晚上我陪母亲做的,二叔尝尝。”
夏尊宝接在手中,看也不看塞进嘴里,咀嚼两口咽下道:“嗯,好吃!这东西外头可不多见,嫂子得空的话,不妨替我多做上些送过去。”
娄氏笑意盈盈应下。
很快把手中油炸团子吃完,夏尊宝取帕擦手,再吃过两口油茶,这才抬头对娄氏说道:“我和菌哥儿自族学相识不止一日,有什么便利自然想着。因大嫂疼爱,最近府上请了国子监名师上课,学生不过三五个,就看菌哥儿愿不愿去。”
娄氏闻言尚在踌躇,贾菌赶着问:“兰小子去不?”
夏尊宝点头道:“有你兰兄弟,还有环哥儿和宝玉。”
“要去要去”,贾菌向他母亲撒娇。
娄氏面露难色:“瑾兄弟今儿前来自是好意,只不过前番送了儒老太爷束脩,族学那边半途而废也不好。”
夏尊宝一听便明白了,忙笑道:“新请的先生开销都在府上,嫂子不用担心,连那面礼也是不用的。”
贾菌心中大喜,忙不迭替他母亲点头。
“那就说定了,后儿起每日申时上课。到时嫂子不必替菌哥儿备饭,下午那顿就在府上吃。”一边说,夏尊宝一边起身。
临出门时,他让富贵留下十两银子。
娄氏和富贵你来我往推拒半晌,谁也奈何不了谁。
夏尊宝便笑道:“刚才吃了嫂子的茶水点心,又让嫂子单独替我另做小食,油面柴火都是钱,想来谁家也不容易。”
娄氏听了他这番暖心窝子的话,一时眼眶泛红,泪中带笑的收下银子。
“你这孩子,还不快送送瑾二叔!”她将贾菌推在夏尊宝面前。
送至巷中,贾菌依依不舍道:“二叔,后儿见。”
夏尊宝含笑点头。
离开后街,几人乘车前往荣府。
路上富贵感叹道:“都是一脉相传的贾家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尊宝道:“盛极而衰,阴至阳生,又道登高必跌重。眼前你嫌弃他们家境窘迫,难说将来菌哥儿前途无量。”
徐贤附和道:“公子说的在理。就比如我们,望见山巅只顾一路攀爬,可顶上的人呢,只能往下坡走。”
富贵笑道:“水大哥什么时候文绉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