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一片空白。
甚至不清楚怎样出生的,又怎样变成现在这样。
睁开眼睛也是如此。
纯白色中又夹杂些许断点的天花板,分成正方形格子。墙也是白色。
“今天感觉怎么样?”
醒就见过的护士又来了,拿着记录的本子写写画画,又亲切的换了输液袋。
“谢谢。感觉还不错。”
苏曜注视着重新挂上去的袋子,那上面写着葡萄糖注射液。说是自己有些低血糖,加上过度疲累,所以晕倒了。
身上没有任何伤。
病号服干干净净。手机也放置在床边上。
“等这瓶输液完了,你可以出去走走,今天天气还不错。”
护士走前说了一句。
“谢谢。”
苏曜总是在道谢。
没办法。
什么都不知道。
是什么人。
做什么工作。
在哪里上学。
甚至连名字都是后来才知道。
脑子里一片空白,刷着手机也不明白那上面标注了名字的谁又到底是谁。
名为店长的人发来消息。
详细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就先安心休息吧,店里的事没关系。
名为辅导员的人发来消息。
你这家伙多少注意下身体健康,别那么辛苦。学分我看了,你的差不多已经够了。不用担心。
名为朱老师的人也发了。
别那么劳累,虽然是年轻人但也要注意身体健康。
老实说,苏曜一个都不认识。
护士说要自己出去走走,可苏曜爬起来到窗边,见到外面的景色总觉得陌生。格格不入。
心里也空荡荡的。
自己到底是谁?
又该做什么?
发呆。
“学长。”
清脆好听的声音轻轻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听见脚步声靠近。
转过头,正看见她往床头柜上放置水果。有香蕉、砂糖橘之类的。
“学长又在发呆吗?”
“啊,算是。”
苏曜注视着她。
她的黑色长发在后面扎成了干练的单马尾,从jk制服领口那露出的雪白脖颈显得格外耀眼。
她大约17岁,不,应该是18岁以上吧。
身材小巧玲珑,总是很有精神的展露柔和的笑颜。
百褶裙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个子不高也不矮,穿着黑色圆头皮鞋,袖口扣得整整齐齐。
“学长很难受吗?”
每当她靠近,那种若有若无的澹澹的香皂洁净气息便会侵入苏曜鼻腔。
“没。”
苏曜撇开视线。
可她已经到苏曜身边了,还拿了个橘子剥开。
“啊学长张嘴。”
“张嘴?”
“吃个橘子就会有精神啦。”
“”
虽然有点怪异,但苏曜还是张开嘴。
牙齿压迫橘子,橘肉在口腔绽开果汁,甘甜的味道四溢。
“甜吗?”
“嗯。”
“学长。”
“?”
被她闪烁着莫名情绪的眼童注视片刻,又被亲昵的挽着胳膊。
“不用担心的,就算学长失忆了,我也还是会把学长当成学长看待的。”
“谢谢?”
“说谢谢会显得生分的。”
“那你应该的?”
“这样又太自以为是了!”
“”
她的名字是乔倾。
亦是苏曜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
因为她苏曜才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所自称的是,她是女友。
也不能否认吧?
这三天都是她来看自己,除了她以外没别人。谁都称赞她这么小年纪就能懂那么多照顾人的手段,事无巨细的,无可挑剔的。
不是不相信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友。
只是说
真的没有任何记忆。只能知道这里是医院,那里的柱子是路灯。
不论如何今天就是苏曜在医院呆的最后一天了。
没什么伤,听乔倾说自己是在和她一起散步的时候突然晕倒,然后她把自己送来医院。
医生给出的结果是低血糖。
当然,如果只是低血糖苏曜当天就可以出院,问题在于苏曜什么也记不得了。没伤到脑袋,只是晕倒就失去了记忆,任他们怎么检查也查不出所以然。
“怎么会这样”
乔倾着急的样子苏曜看在眼里,但不想再拖了。
身体健康的自己再这样呆在查不出结果的医院里除了增加花销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脑袋还是很混乱,但关于她的事苏曜越来越有实感。
尤其是回到家。
见到家里放置的那些东西。
成对的马克杯,毛巾,拖鞋,枕头吃饭的单独出的女性向可爱的碗快。
以及她对自己住的地方那种熟悉程度,怎么看都像是呆过挺长时间的人。
那么,不是沾亲带故的可爱女孩子对这里这么熟悉,能得出的结果就只能是她和自己有关系。
“给,学长的拖鞋。”
进门也是她开的门,又递给苏曜拖鞋。
“学长肚子饿了吗?”
又是很熟练的从冰箱里拿出食材。
“不知道吃什么的话,那就还是像往常一样吧。”
苏曜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但见到她系上围裙进厨房里忙活,又多了几分具有生活气息的实感。
“味道怎么样?学长。”
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苏曜面前,上面放置了几片蔬菜叶,闻着就挺有食欲。
“味道很好。”
“没有觉得腻吗?”
“没。”
“那就好。”
她松了口气,“刚才不小心猪油放多了,虽然加了汤,但还是担心会很腻。”
吃完面。
苏曜又目视着她拿着碗快去清洗。据她自己说是在来医院之前就已经吃过了。
再等她过来。
“能和我说说,关于我的事吗?”
很杂乱的问题。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问个明白。
远到小时候,父母的事。
近嘛
比方说抽屉里拿出个口琴,问什么时候买的,会吹什么曲子。
还有半条香烟。
“曲子学长最擅长的是”
她拿起口琴,又蹙起眉,“学长的口琴又有好久没拆开清洗过吧。”
“那个”
“啊,忘了学长现在记不得。总之我先清洗一下。”
见到她拆开,清理过后捧在手上。
“学长以前是不介意让我也使用这个,现在我直接用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我就吹咯?”
她坐直身体,左手握着口琴把手,右手捏着口琴。
“”
悠扬的吹奏声从孔中传出。非常稳定,清脆。
“这个就是学长最喜欢的曲子,星之所在。”
“星之所在?”
苏曜试着复述几遍,但完全得不到头绪。
“至于那香烟嘛。”
乔倾一边用布擦拭口琴,一边说,“忘了藏起来。但学长确实是个烟鬼。”
“呃,抱歉。”
苏曜尴尬的笑了下。
“但是我也能理解,毕竟学长压力大。”
“工作用一次找了两个,回家还要攥稿。简直像是在逼迫自己一样。”
“我是很勤奋的人吗?”
“学长是那种有了目标就会全力以赴的性格。所以才会不要命的工作。”
“那我的目标是”
“目标”
她突然别开视线,像是不好意思了。
“我也有责任。虽然说过学长不用那么努力,但是没能制止。”
也不用说完,说明白。
只要见到那害羞而又幸福的笑容爬上了脸颊,展露出的甜美笑容,瞬间就明白了。
在家里呆了一小会。
苏曜决定出去走走,敲定的目的地是她所说的自己的母亲的墓地。
插曲。
苏曜想着如果是在交往中,那么出行是不是牵着手更好呢?
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
但看她动作变得僵硬,,脸颊也染上红晕,苏曜瞬间明白恐怕自己和她的关系还没到自然做这种动作的地步。
不过苏曜正在犹豫要不要抽出来时,又感受到小手在用微小的力气回握。
到了墓地又回到让她主导的状态。
以为到了这种地方会有什么记忆也是虚妄的,树的影,人的声,灰质的墓碑上贴的照片。
即便见到那人冲自己微笑,也完全没有这人就是我母亲的概念。
我还算是我吗?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还能算是苏曜吗?
“学长当然还是学长。”
“我最近正好看到一个理论,叫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船?”
“对,就是说忒修斯船的木头其中一部分因为腐烂换了新的,到最后因为时间越来越久腐烂的也越来越多全都被替换成别的,这艘船还算不算是忒修斯船?如果不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的?如果是,但它已经没有最开始的任何一根木头了。”
乔倾微笑着说,“学长觉得是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