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宿忽然站出来,道:“那倒也未必,因为这个人其实身份很不一样,很特别。”
将军道:“哦?”
仇宿道:“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什么身份,我只是告诉你,若是你不救他,你一定会后悔,会恨自己一辈子。”
将军道:“可是就算我问了你,你一样也不会回答吧。”
仇宿道:“不错,这个秘密我死也不会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他的脸色狰狞起来,却又充满着兴奋和得意的笑容。
因为只要他想想这样的秘密,他就会兴奋,就会得意,谁都不会想到这个计划是多么的巧妙,多么的不可思议。
将军沉默了半晌,问道:“赵如荣,我们的恩怨有很多年了吧?”
“不错,三十多年了,每一年、每一年,我都把你恨得咬牙切骨,寝食不安。”
将军道:“从秦振的事情之后,我知道有人一直在算计我,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你。”
仇宿仰天大笑:“你知道又如何?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从你接到青阳符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有人在算计你。但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是谁。我就是要让你在怀疑、恐惧、不安中去接受结果,我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妻离子亡、家破人散。”
这种明明知道却无力抗拒的阴谋,比明枪更绝望,比暗箭更难防。
将军又沉默了一会,道:“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背叛我的是我最亲近的人,不管是随风也好,建梅也好,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亲人,就算我死,也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若是连至亲的亲人都充满了防备,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将军说的无比僵涩,火光之中,他的身影看上去已经无比萧索,无比落寞。
仇宿道:“就算你今天胜了我又如何?我何尝不也是胜利者。”
他的脸已经变得狰狞可怖,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内心里无尽的快意。
江湖的恩怨本就如此,何尝有过胜利者,失败者。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盼望和我做个了断,今天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将军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青阳王的宝藏到底有什么吗?等等我带你进去。我们两个人在那里做个了结,不管谁走出来,这段恩怨都算结束,不管是天狼还是七杀组织的人,都不得再纠缠这件恩怨。”
易经天急道:“将军?”
现在局面已经完全掌控,将军的确没有必要再去冒这样的风险。
仇宿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将军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的决定。”
仇宿狞笑道:“好,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将军继续说:“其实你以为的秘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你的世界如果只是自己,你就只能看到自己,但是如果你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你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光明。”他看了看付唐,道:“就算他是如雪的孩子,就算他流淌着我的血脉,对我来说也并不重要,因为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血脉并不是至亲最重要的凭据,只要他正直、善良、光明磊落以及有他力所能及的勇敢,他就是我的亲人,他就是我的孩子。”
只有老人们才知道慕如雪是谁,那是将军的前妻。
但是将军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血脉和基因并不是他对后辈亲近与否最重要的依据。
而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道义,共同的信念,共同的勇敢,就好像蒋承文和蒋承龙之间的区别一样。
不管是哪个后辈,将军都爱他们,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儿子,就像把自己的儿子当做后辈一样。
仇宿又愣住。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想,有这样想法的人是不是傻子?
付唐忽然又泪落,他想到了那些暗卫,无数牺牲过的年轻人。
他们一直很热血,很勇敢,很有希望。
也许这才是天狼和青阳帮一直长青的原因。
将军看着仇宿,继续道:“这些年来,你变的太多了,变得只爱自己,不会爱别人,变得只有自己,不会有别人。在我看来,这是最可悲的一件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吟道:“……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十死生,壮士万里归。不恋生与名,不求王与候。但求归故乡,故乡可安好?解我百战衣,温我平生酒,吾子正当幼,吾妻执我手……….”
这本是他们之前军营兄弟齐唱的军歌,特别是喝醉酒的时候,更是意气纵横,笑傲睥睨。那个时候,生命多么欢快,年轻多么肆意。
现在一切都已经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世道沧桑。
没有人再会理解当初他们那一代人的热血和青春,会理解他们的牺牲与光荣,再会去想知道发生的无数曲折和故事了。
将军似乎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他抬起手的时候,对柳随风道:“你赢了,你放了他,你走。”
他连看都懒得再看柳随风一眼,就好像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一样。
因为他知道柳随风不会再有任何余地来拒绝他。
身边已经有人走上前,把付唐身上的绳索解开。
付唐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秦足青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拥抱有多珍贵。
只有那些爱过、痛过、别离过、生死过的恋人们才会知道,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东西比这拥抱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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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深夜,小酒馆。
酒馆的掌柜和伙计都已不在,也的确没有人会留意他们这样的角色去了哪里。
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壮汉坐在灯下,若有所思的在浅酌小饮。
桌子上有两盅酒,两副碗筷,对面的位置还空着。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停在酒馆外面。
柳随风揭开酒馆的布帘,带着寒意走了进来。
他看到朱棠的时候,脸上露出了见到亲人般的微笑,道:“朱兄。”
朱棠道:“坐,喝酒解解乏。”
柳随风的确累了,当下也不客气,坐下来倒满。
朱棠举起杯,道:“此杯正是为了庆祝柳兄前来江北相聚,从此我们两兄弟并肩携手,再拓宏图。”
柳随风呵呵一笑,一口干尽,道:“今后还须仰仗朱兄了。”
酒虽然粗劣,甚至还有杂味,但是却并不影响气氛开始变得温暖,人开始变得热血。
柳随风重重地放下酒杯,道:“蒋玉庆一定后悔放过我,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武功既高,谋算又好。我将来一定要让他后悔。”
朱棠不动声色,他当然已经看得出柳随风已经醉了。
一个人若是醉了,最好让他宣泄,否则痛苦就会变得更深。
心情不好的人总是特别容易醉。
柳随风还在笑,但是声音却已经嘶哑,道:“我毕竟还是武林中年轻一代的翘楚,没有人比我更优秀,也不会有人强过于我。将来我一定会把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踩在地上。”
酒也特别容易给人信心。
朱棠已经开始在摇头。
柳随风抓住他的肩头,问道:“莫非朱兄还不肯相信?”
朱棠甩开他的手,淡淡道:“不是,不过你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柳随风一愣,问:“为什么?”
朱棠道:“因为酒里有牵机毒,你喝得太多,已经开始发作。”
柳随风的肚子果然就开始痛,不一会已经痛得倒在地上,但他的眼睛还死死的盯着朱棠。
他怎么能够甘心?
朱棠皱皱眉头,道:“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满天星,我所有的行动都是经过他的同意,当然,黄金满的力量膨胀得太快,又有野心,我们早就一直想要除掉他,而你是正好递过来的一把刀。”
“我们当然不会介意用青阳帮的力量来除掉他,当然也不会介意你消耗掉青阳帮的力量,无论哪一种方式,只要对满天星有利的,我们都欢迎。”
柳随风喘着气,嘴角开始溢血,身体在痛苦的抽搐,他忍着痛问道:“可我……………有能力….我也能….为你们做事情。”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居然也会被人嫌弃。
朱棠掏出毛巾擦了擦手,站起来道:“没有忠诚的能力其实毫无价值。”
他已经掀开酒帘,走了出去,再也没有看柳随风一眼。
因为柳随风的死相实在太难看,像他活着的时候风度这么好的一个人,死的时候却太难看,太不堪入目,就像暴尸路边的野狗。
这种恶心的现象朱棠决定还是让青阳帮去收拾。
也许青阳帮正乐意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