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那么多事不去做,待在这里瞎说些什么呢,热水瓶没热水了看不见啊“王家又撇头了过去打热水。
不一会儿,屋子里的那群女人,紧挨着彼此,走出来了,甚是亲密。
别桌还坐着一个四五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条纹衬衫。个子很瘦,腿更细的走起路来似乎都压不太稳。脚上是一双不太合脚的大码白色运动鞋,已经破旧,且沾了干涩的棕泥土在上面,想着之前不久下了地的。手里一个红色塑料袋收缩起来包裹着一些东西。李向军认得这是自己的表舅。见着了屋里那女子出来,这男子便起身走去。站在表舅母旁。
他表舅母见着了自己的丈夫,在男子面前摆出一双万分嫌弃的眼神,在众人面前又显得一脸惊慌失措。
”你来做什么,不是叫了你别来?“她打扮的高贵,大金手镯和戒指,精细的项链,另一只手还套着玉器。装饰的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日润,多么有钱和享受。而今男人却穿得这般寒碜。她随行的姐妹已经先行入了席棚。剩着他们俩夫妻谈话。
“妈让我给你送这个过来,怕你不方便”
“走走走,你赶紧走”接过那包红色的塑料袋。皱着眼睛挥着手示意男子赶紧离开。
“来都来了你总的让我进去跟哥哥嫂嫂招呼一声”表舅说话的声音低声细语,一股牵强的笑意,像是在请示。而这表舅母始终用语压着他。
“招呼什么,你没看见刚才你嫂子从这里走过去理都不理你”表舅妈的语气表情中的不耐烦和厌恶,简直在脸上挤成了一团。男子不敢再言语了。
表舅走后,表舅母又平步过来。
“让他手底下的这些事,交给手底下的那些人去做,他不放心,唉,劳苦惯了,有钱了也不知道享受,穿得还跟个乡下人似的”
表舅妈在城里买了房子,现在不住在这边,所以富裕情况村里人不得而知。但她总有一种替丈夫衣锦还乡的架子。不料被突来的丈夫打破了。自以为差点被揭穿了,其实早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她这些姐妹早已是另眼看待。事实上,她丈夫确实在某个乡镇多揽下了几亩田,但凡事都是亲历亲为,所谓手底下,不过是那些跟他们进行一些技术上服务的人。实际上,她把买卖东西,把自己当为高高在上的买方,卖方则低她一等,要靠赚她的钱来养活。精明得恨不得让挣她一分钱的人,就给她做一分钱的事。
李向军心里骂着这人真是虚荣可耻,不料他这表舅妈又怕她们继续追问下去,锋芒的把话题转向了坐在另一桌的李向军身上。
“诶,你说珍姐怎么没来”表舅母的提话,却是见着周围没有人理会。
“哦,对了。珍姐在城里给人打工,哪里来得时间。他儿子倒是游手好闲的。人穷就算了,志也短。要是我穿成这样,我都没脸出来见人。“于是自解其说。
李向军听得这话,往桌上酒精炉子里加的酒精,似乎倒进了他的心里,燃了起来。烧得全身滚烫。恨不得上去抽她一个嘴巴子,心里又一直克制着顾忌这里不妥那里不便,迟迟不敢上前翻脸。碍于上次的在巷子口邻居那里得来的教训,这般下去过后一定会后悔自己当初的胆怯没有上前。动手总不是一个好办法,会闹得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言语是把比拳头更伤人的利剑。便尽力克制着自己冷静下来,用理智对付。他手抓着铺在桌面上的红色薄膜,早已经扯得稀巴烂。
他突然临机一动,想着可以讽刺拆穿她的这般虚伪,正酝酿着开口。
不料他舅母倒先开口了。
“珍妹要自力更生,不像某人要靠别人养活”表舅母听得这话非说自己又似说自己。她的脸红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像暗红色的苹果,红得过头了反倒只觉着没有食欲,待在那里一脸尴尬扯着笑脸。她心里又摸不定,试探性的说:
”这年头,都得靠自己才稳得住“她心里无地自容,还故作镇定,每一句解释掩饰都把她锤入更深的底层。
李向军的舅母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也不再看她一眼。倒也替李向军的母亲说了一句话。
自己再上前去,便成了借势泼水的小人。
“手痒,可以去打牌。这嘴巴痒,我估计是欠抽“李向军装作若无其事,在她们面前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那表舅妈准备起身,但屁股好像跟椅子黏住了,没甩得开。又坐了下去。嘟起的嘴巴也收了回去。
饭前一刻写人情薄子的人在门口架起了一张桌子。人也都往桌子前凑来,各自邀好彼此坐在同一席上。
李向军起了身往写人情薄子的那里走去。桌上的菜陆续上齐了,人越坐越满。李向军正站在门口,等前面的人情上完了,自己好走,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吃饭。楼上下来一群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正巧这时候成子豪跟着几个男子从外边回来,两班人迎在了一起。李向军有好几年没有见了,这人还是同小时候一样肥头猪脑。成子豪也瞟见了他。
”在哪里上班呢“说话张着笑脸倒是很面善的问候,眼角的弧弯洋溢出的仿佛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关心,喜悦不言而喻。可这份喜悦不是来自于李向军的,他只是沉醉在他的同群,还未消散去。
”家里休息“
“你怎么越混越不像个样子了”还没等李向军开口回话,他就随着这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不见他的老婆同他儿子下楼来。成桢歇了一口气,拿着人情薄,躲进屋里翻了几册。李向军上完了情后,回礼了一包烟和一个红包,拿着就往屋后头走了。返程中呕不过气在成桢的田里撒了泡尿后,方才走上公路搭车。
李向军回家躺在了床上,母亲今天回来得很早。问及宴席上的事情,他只是敷衍,说一切平常,哪些人在场。并没有讲他们那辈那些怄气伤人的话。他越来越清楚世事人情的残忍。这种周围贪图虚利的残忍不是一时间存在的,而像突然撕破的一道口子,恍然开来,是对生活忽然间的一种认清。人在天真左右未散去时,是察觉不到的。而李向军察觉到这点时,发觉自己也变得越发的计较和险恶。
”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李向军扯开了话。
“腰子扭伤了,我看这份工作做不了多久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像你这样躺着,咱们趁早上街要饭去”
他没有说话,他觉得对母亲最好的回答就是沉默,用沉默带去那些不被理解。但对于母亲的健康状况,他不会沉默。
“您注意着身子”
“我勉强还能帮你做两年,剩下的我也还能攒钱养活自己,也用不着你的,不过你自己要挣口气出来”
李向军又用沉默带过了母亲的言语。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直至电话响起。电话是阿青打过来的。接通了那头半响没有人说话,只有推车轮子滚动和金属碰撞的嘈杂声。
正欲挂断电话,那头说话了,是个陌生的声音,嘶哑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