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小六好奇。
“专心读书。”
张诚年的内心坚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窗外的蝈蝈叫的人心里痒痒,小六看着一只小蜻蜓落在窗棂上,她起身一朴,神情得意的双手捧着它。
张诚年的戒尺敲开她的拳头,不着痕迹的捏起落入魔掌的小蜻蜓,粗糙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它的一对小翅膀,然后又小心的放回窗棂上,蜻蜓便扑棱着翅膀飞回窗外的一片夏色里。
池塘的荷叶舒卷,莲蓬曲直,小蜻蜓落下了。
张诚年握着笔翻动书页,微风吹起他细碎的头发,曾经热衷蝈蝈儿的少年不为所动,道心坚定。
后来,再也没有一只蜻蜓,能引她分心。
到了最热的时候,田里的活也没那么忙碌了。大祥他们来喊了几次打牌,可小六要复习初一的内容,跟着军子玩了一年,她落下的课程太多了。
大祥哥他们又来敲窗户了,小六连窗都没开:“不去。”
“不打牌,我们去临溪山。”这次来喊的是张红和张芳。
窗打开了,小六探出好奇的脑袋:“去临溪山干嘛?”
“这么热的天?”小六指着天上灼热的大太阳:“还去爬山?”
“明天赶早去,三点钟,起不起得来?”张芳通知她。
小六刚背完一篇英语课文,表现良好,于是转过头眼神期盼的看着张诚年。
“如果你读书有这份积极性就好了。”张诚年点点头。
“我们去。”小六回应:“明早赶牛坪见。”
三点钟天色还是黑的,伙伴们人手一盏手电筒碰头。赶牛坪位于临溪山脚,从这里开始攀登,是最好走的一条路线。小时候他们最常在这一片放牛,但从没上过山顶,因为大人们总是吓唬孩子,说山上有怪物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
临溪山坡体较缓,整体较为平坦。整座山覆盖的植被是大面积的草甸,小六的手电扫过一处水潭时,还能看见清澈的水底,有几尾黑色的游鱼。
四点钟的时候,天蒙蒙亮了,隐约能看见穿梭的羊肠小道,伙伴们坐在一处裸露的岩石上歇脚,现在正是沣水季,身后一个两米多高的小型瀑布,水声溅落,淙淙铮铮。
张诚年看着这片水潭,小时候男孩子们一起洗澡,衣服一脱便如一个个光溜溜的泥鳅钻进水里。等扑腾的舒服了,再把牛的绳子解了,牵它们进去搓干净。
这片池子的水不足两米深,牛喜欢赖在里面,如果骑在背上,小孩子的头刚好可以露出水面。牛蹄子若是蹲下,小孩便抱着牛脖子沉到水里闭气。诚哥儿的牛每次都能算准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让小主人吸几口新鲜空气。有时候牛也会懒懒的在里面走几步,孩子们便觉得像是驾着船缓缓拨开水面,或是幻想天外侠客驾云飞腾,一幕幕还像是昨日时光。
不曾想光阴如剑,岁月如梭。小时候天天玩在一起的一群人,如今长大了,半年才能聚的齐一次。
大家坐在岩石上,啃着红妮儿准备的大饼和馒头补充体力,渴了也有新鲜的瓜果。小六背着阿爹种的香瓜,大祥哥力气最大,给他拧着一掰,香瓜便崩开了,金黄的瓜瓤飘香,清甜四溢。她捧着一瓣香瓜,还没吃两口便被军子抢走了。
脚下摇曳的草茵上沾着露珠,眼前清晨的微风拂过面颊,路程已过了大半,天边也像鱼肚翻了层白色。
休息片刻再往上走,就是他们从未到过的陌生领地了。小六算是一群人里体力最差的,她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哥哥姐姐们后面。
到了陡坡路段时,大家一个拉着一个往上走,大祥在前面开路,跟在他后面的是张芳,军子还想去后面牵着小六,被她姐不耐烦的一顿河东狮吼,他只能不甘不愿的牵着她姐的手,再拉着红妮儿。然后跟着的是张诚年和小六。
张诚年的手掌比小时候更宽厚也更粗糙些,小六被他握着,觉得十分安心。他的力道很稳重,身形在高处站稳了才伸手拉她,小六被轻轻一带,就能跃上去。有时候她步子迈大了些,离得他很近,能闻到他身上皂荚树的香味。
小六意识到,靠近他心跳会加速。这种感觉,很奇妙,紧握的手掌仿佛传递着微微的电流,心里一阵酥酥麻麻的骚动。
小时候他们牵过很多次手,都没有这次令她心动。
触到他手掌上的一层老茧,小六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摩擦,她的手心只有他一半大小,他一拢就能包裹住,把握着力道微微捏疼了些。
他俯瞰着她,眉梢微微一挑。
天边第一抹朝阳探头的时候,他们也快抵达山顶了。
朝阳升起,每一刻的光晕流转的韵味都各不相同,霞光一点点的浸染大地,这一刻,云破日出,天地吞吐,峭丽异常。
此时云一团一团慢慢聚拢了,像天上的云落在脚下。溶溶曳曳山上云,潺潺湲湲山下水。高山穿云入雾,山河画卷波澜壮阔。
这一刻,站在山顶,俯瞰众生渺小。
天壤地别,云泥之间,山河如此绝色。
一行六人,并肩而立。他们不是此间的游客,而是真正生长在这里的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