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兴是个嫉恶如仇的记者,工地脚手架倒塌,以至工人坠楼身亡,施工方却想把事情掩盖过去,身为一线新闻工作者,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将事情曝光,为两名工人讨回公道。 为了心中的那份公义,他就算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也义无反顾,因为这些都是来自外界的压力,他不在乎。可是现在,他们栗子网的总裁,他的顶头上司,竟然一口否决了他的付出,视公义如无物,让他情何以堪? 有时候,越是优秀的人,越容易走入死胡同。 封钦问清楚小周等人的所在,赶紧开车去跟他们会和。众人正六神无主,见她来到,都围了上来。小周担忧地说道:“封总监,冯兴会不会做什么傻事啊?” 封钦斜了他一眼,道:“去查他家的地址。” 小周犹疑:“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回家……吧?” “那你觉得他会去哪里?”封钦反问。 “这个……” “他平时除了工作没别的爱好,又没有交好的朋友,除了自己家还能去哪?”封钦分析,“半个月前他那单车祸,警察说了多半是有人故意报复,嫌疑人到现在还没抓到,你觉得他会那么蠢,在外面到处招摇给别人制造机会吗?” 小周嗫嚅:“有时候人冲动起来……” “他要是真那么冲动,早就活不到现在了。走吧,你跟我去他家看看,其他人都下班。” 封钦猜得没错,冯兴果然在家,正在独自喝闷酒。给他们开门的时候,浑身都是酒气,上午被施工方打伤的地方还沾着血渍,显然连医院都没去过。 他将两人让进屋,也不说话,拿起酒瓶继续喝。 “冯大哥。”封钦叫他。 因为年龄和资质的关系,新闻部很多人都这么称呼冯兴,封钦虽然是上司,但年纪比他小很多,叫一声“大哥”也不为过。 冯兴冷笑:“你不用劝我。当初我来栗子网,是觉得这里充满正气,可是现在……”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讽刺道,“我明白的,许晋生毕竟是商人嘛,眼里只有利益,为了跟合作伙伴保持良好的关系,两条人命算得了什么?” 封钦无奈地看着他:“所以你根本没搞清楚这条新闻为什么不能出街,对吗?” 冯兴有点不耐烦:“封总监,你不用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我……” 封钦打断他:“省委宣传部下达命令,让所有媒体封锁消息。栗子网是受宣传部管辖的,就算许总让你出,你能出得去吗?” 冯兴惊讶地看着她:“是宣传部的问题?” 封钦没好气:“不信就算了!” 冯兴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对不起,封总监,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是我错怪了许总。” 封钦缓了缓,柔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个世界是没有绝对自由的,包括新闻在内。不过我们虽然没办法让宣传部解除命令,但却能从别的方面补偿出事工人的家属。” “怎么补偿?” “找展氏地产要钱。他们家大业大,多给一点赔偿金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封钦咬牙说道。她特别不想跟展棘打交道,但许晋生身为总裁,有总裁的立场,面对合作伙伴,很多话都不好说出口。要为工人讨要尽可能多的赔偿金,只能由她出马。 冯兴并不乐观:“他们有宣传部撑腰,不一定会理咱们。” “我去试试。” 冯兴很不好意思:“这种冲锋陷阵的活,却让你一个女人去做……” 封钦撇嘴:“我身为总监,本来就应该出面。再说女人怎么了?你歧视女人啊。” 冯兴赶紧摆手:“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只是……” 封钦被他急切的模样逗乐。冯兴在业务上是骨干,可是人情世故上却不大通达,有时候太过执拗,有时候又单纯得可爱。 她正色道:“工地的事就交给我,还有另一单新闻要你跟进。”她把昨晚坐嘟嘟专车,司机意图强-暴她的事说了一遍,“我这里有当时的录音,其他资料你要去竹海区派出所拿。被那个司机害过的女人很多,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举报他,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社会问题,你可以从这方面进行深入报道。” 冯兴点头:“我先去派出所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封总监,到时候可能需要你接受采访,不知道你……” “可以。”封钦很爽快,“不过我怕家里人担心,这件事一直瞒着他们,所以到时候要遮挡拍摄和变声。”想了想,又补充,“还得化名。” “好。”冯兴一口答应,“保护受害者的隐私是我们的义务,封总监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你的任何信息。” 封钦见他振作起来,也就没有再多说。冯兴在新闻界摸爬滚打近二十年,见过的黑暗比她多多了,“大石砸死蟹”的道理怎会不懂?先前只是因为许晋生的态度而寒心,一时想不开罢了。 事情交代妥当,封钦便带着小周告辞。两人一走,冯兴就打电话联系了竹海区派出所,对方表示办案民警六点才下班,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便收拾东西出门,先去附近的小诊所处理了一下伤口,便搭车去派出所了解案件的进展。 刚下车没多久,他就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回过头,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朝自己走来,正想问他干什么,对方突然塞了个东西在他手里,跟着便急匆匆走掉了,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相貌。 他查看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一个优盘,外面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想曝光展氏地产,为枉死的工人伸冤吗?打这个电话找我。后面跟着一串手机号码。 他愣在原地。 . 封钦和小周离开冯兴家后,就分道扬镳。封钦打电话给许晋生,问他工地的事有什么进展,他说已经跟展棘协商过,对于冯兴和记者被打的事,有了初步的解决思路。不过娱乐部那边出了点问题,被朋城的一名富商发了律师信,他要马上赶去朋城处理。 “老婆,对不起,你今天受了惊吓,我却没有时间陪你。”许晋生歉疚地说道。 “傻子,我又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吧,我去爸妈家接星子,如果太晚我就直接在那边住下了。” “好。”许晋生顿了顿,叫道,“老婆……” “嗯?” “我已经填了年假单,等星子一放假,我们一家三口就去旅游。” 封钦有点发怔。早在快一个月前,许晋生就提出要去旅游,但这段时间他跟吕禅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封钦以为他早就忘记了自己丈夫和父亲的身份,更不记得那个承诺,没想到他竟会突然提起。 他这是跟吕禅断了,还是……已经正式在一起,所以对她和许星子心怀愧疚,想要补偿? 许晋生没听到她的回答,转移了话题:“快去接星子吧,路上小心。” “嗯,再见。”封钦主动把电话挂了。 去许家的路上,发生了一起九车连环相撞的严重交通事故,周围几条街道堵得一塌糊涂,封钦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等到达许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许母给她开的门,第一句话就问:“吃饭了没?” 封钦心里一暖,探身看了看,没见到许文斌和许星子祖孙俩的身影,估摸着都睡下了,于是道:“没吃呢,妈,你能煮碗西红柿牛肉面给我吗?我一想到你煮的面就流口水。” 这几天许文斌有点感冒,许母要照顾她,又要看着许星子,很是辛苦。封钦不想她这么晚了还为自己操劳,所以才提出吃面。 许母笑道:“那我现在就去给你煮。” 煮面的空当,封钦去房里看了看许星子。这套房子很大,许母给她和许晋生准备了卧室,许星子也有自己的房间,不过通常她都是跟许星子睡,许晋生就算过来也是一个人住。 小姑娘睡得很熟,空调的温度也很适宜,封钦四处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不妥,便回到了客厅。许母刚好端着面碗从厨房出来,招呼她:“快来吃。” 许家虽然是富豪之家,不过没什么苛刻的规矩,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封钦也就没客气,坐到沙发上,捧起碗吃了起来。 许母打开电视,调到穗城新闻频道,正是晚间新闻的时间。 屏幕上,漂亮的女主播说道:“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已有两年半的时间,如今第一批‘政策内’二孩已经会走路了,那么市民先前担心的医疗、教育等资源不足的情况是否有改善呢?我们跟着记者去了解一下。” 封钦是做新闻的,这个专题栗子网也做过,并不新奇,她只听了几句,便埋头专心吃起面来,却忽然听到许母叫她:“小钦——” “嗯?”她疑惑地转过头。 许母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和晋生有没有想过给星子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封钦呆住,刚挑起的一筷子面也滑了下去:“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虽然全面二孩政策是两年半前才实施的,但在那之前还有“双独二孩”、“单独二孩”,她和许晋生都是独生子女,早就可以生育第二个孩子了,但许母以前从未提起过。 许母叹口气:“我跟你爸都很喜欢孩子,只是你怀星子的时候太辛苦,几乎没了大半条命,所以我们才一直没有提。但最近,总是见到大院里的李婆婆带着小孙子出来玩,我跟你爸都有点羡慕,想着你和晋生年纪都不大,星子一个人也孤独,不如……” 封钦放下筷子:“妈,晋生工作忙,星子又很需要关爱,所以我们暂时没有精力考虑二孩的事。” 许母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直接,有些讪讪:“哎我就随口说说,孩子的事还是要由你和晋生来决定,我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封钦有点难受。许父许母都很疼许星子,看得出他们是真心喜欢孩子,如果她跟许晋生是一对平常的夫妻,她愿意再生一个孩子,给许星子作伴。可许晋生情况特殊,他们之间又并无爱情,提孩子似乎太遥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