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朕一直知道你胆大包天。”
“朕喜欢聪明人,但此刻,朕宁愿阿颜你蠢笨些,慧极必伤,难保长久呀。”
没有怒发冲冠,没有怒叱呵责。
外面春光明媚,暖阳融融。
朱颜却只感觉到冷,那森冷的目光,冷然的脸颊,无边无际的冷意在周身肆虐横流,仿佛先时的滔天怒意不曾存在过,冰冷声音,便是如同宣判一般,使朱颜整颗心卷缩起来,被一双手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狗皇帝似无需朱颜回答,朝外喊了刑恩,迅速下了两道命令,“刑恩,你亲自带人,把芙华宫所有史书,全搜出来,全部给朕销毁,从今往后,芙华宫不得出现史书。”
“另外,从即刻起,四皇子搬离芙华宫,搬去乾元殿仁守堂抚养,傅姆与照料起居的宫人内侍随行。”
前一道旨意,在朱颜的意料之中。
后一道,却让陷于极端恐惧中的朱颜惊过魂来,开口的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你不能这么做。”进宫第五个年头,这还是她头一回深刻地感受到彻骨的害怕,没有丝毫底气,“田田年岁还小,不能离开生母。”
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只是扶着案几边缘的手,都止不住地发抖,指尖又凉又白,“你以后会有很多儿子,我只有田田,有前车之鉴在,我也不会学邓淑妃和卫贤妃……”
“闭嘴。”狗皇帝冷冷道,眼底戾气翻腾,看了朱颜一眼,似在极力压制什么,“管好你的嘴。”撕碎手中的五张笺纸,撒了一地,然后调头转身离去,未作丝毫停留。
一路走过,气势骇人。
吓得宫人内侍统统避退不及,眼见皇上在盛怒之中,刑恩不敢上前去确认两道旨意,只能执行,回头,看了眼瘫靠在案几旁的朱美人,暗自叹道:这位主子,又不知道怎么惹到皇上了。
瞧着皇上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这次怕是与以往都不同。
但他却不敢轻忽,他跟在皇上身边,看多了朱美人过往的传奇,便不能武断朱美人的失宠,更何况,还有四皇子。
搜书搜得很快,也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带走四皇子,却遇到了阻碍,不仅朱美人紧紧抱着四皇子不撒手,四皇子自己也不愿走,似感受到阿娘的害怕,乖乖待在阿娘怀里,还不停地安慰阿娘,“阿娘,不怕的,我不走。”
“娘娘,殿下,这是皇上的旨意。”
“你不能带走田田。”朱颜抱紧儿子,对刑恩连连摇头,避开刑恩伸过来的手。
“公公,你去和阿耶说,就说田田不要离开阿娘,阿耶最疼田田,一定会答应的。”张稷抬头极认真对刑恩说道。
刑恩一脸苦笑,“殿下,奴才带您回乾元殿后,殿下可以亲自和皇上说这话,皇上同意了,殿下可以再回来。”
张稷听了,有点意动,刚唤声阿娘,却让朱颜打断。
“不行,田田你不能去。”此刻,她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唯有抱着儿子,她才安心,因为心里太清楚,自己所发现的秘密,一来狗皇帝不会容她,二来狗皇帝不相信她,担心她会害儿子,以至于儿子这一去,她以后想见都难。
张稷发觉阿娘害怕得在发抖,“阿娘,我不去,我陪着阿娘。”扭头,板着小脸吩咐刑恩,“你代孤去和阿耶说,孤要和阿娘住一起。”
刑恩十分为难。
瞧着眼前抱在一起的母子俩,还有朱美人,这么些年里,他头一回在朱美人眼里看到害怕的神情,他心头也是一震,朱美人这回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大事?他有想过,强行把人带走,却又犹豫了。
犹记当初,朱美人砸碎侍寝的玉牌,惹得皇上盛怒,后面皇上气消,朱美人依旧无恙。
但凡今日不是碰到朱美人,碰到任何一名宫嫔,他都不会犹豫。
再三犹豫,刑恩最终没有选择强抢人,只带着那些要销毁的书卷,回到乾元殿。
一到乾元殿的门口,让张忠国大总管给扯住,小声问道:“今天那边又怎么了?”手指了指西边,芙华宫的方向。
刑恩苦哈着一张脸,他要是知道就好了,也不知朱美人在纸上写了什么,把皇上惹怒成这样,“我还有事要回禀皇上。”
“那你小心点,皇上刚一回来,发了好大的火,把勤政堂给砸了个稀巴烂。”
“皇上现在在哪?”
“在养心堂,”
张忠国回道,又不死心问一遍,“你今日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也清楚朱美人的习惯,宫人内侍都不近前伺候。”
刑恩扔下这句话往右侧养心堂方向去,事未办妥,他都不知道眼下这关怎么过,心里忐忑至极,提着颗心进养心堂,看着皇上侧靠在左侧临窗位置的榻席上,微阖双眼,右手撑额,右手时不时捏着皱成一团的眉头。
面沉似水。
刑恩放轻步子,走近前,才敢唤声陛下。
皇上抬头,未说话,睁眼开,凌厉的目光射出吓得刑恩赶紧低下头,“陛下,芙华宫的史书全部搜了上来,奴才等会儿去亲自盯着销毁,只是四殿下……四殿下不愿离开芙华宫。”想了想,这种时候,他没敢提朱美人。
“不愿,你不会抱过来?”皇上盯着刑恩,冷冷道:“怎么,你接个孩子,都还要朕教不成?”
“奴才不敢。”扑通一声响,刑恩跪地磕头,他说不敢,一是表达不敢让皇上教,二是不敢强行把孩子带来。
除了匍匐在地磕头,也不敢再说其他。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落叶可闻,气氛渐渐凝滞,对刑恩来说,似过了许久,后背开始渗汗,终于听到皇上冷声道:“看来,这事你办不了,去,把杨新叫来。”
“唯,奴才领命。”
刑恩连忙回道,起身退出堂内,走到外面,皇上看不到的地方,才敢伸手擦把汗,杨新和他同为乾元殿正五品中常侍,相比于他伺候皇上日常起居,打理乾元殿事务,杨新兼掌暴室狱狱丞一职,与内侍监陈道、以及凤仪宫的刘中侍一起,协助皇后管理后宫事务。
——
芙华宫中。
朱颜眼睁睁看着儿子阿稷被人夺走,眼睁睁看着儿子哭声震天,被几个内侍抢出芙华宫,消失在影壁外,她什么都做不了,被杨新带过来的宫人给死死钳制住,不得动弹。
“娘娘,是奴才得罪了,但奴才是奉了皇上旨意而来。”杨新屈膝跪在朱颜面前,顶着张黝黑的脸,一板一眼地说道。
朱颜肝肠寸结,目光狠狠盯向面前的杨新。
杨新似浑然未觉,起了身,又道:“皇上还有道口谕:即日起,朱美人禁足于芙华宫。”
这话一出,宫里人齐齐变了脸色。
要知道,在此之前,朱美人受过最重的处罚,不过是抄写宫规,还从来没有禁过足,限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