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九回肠(五)(2 / 2)春将阑首页

她别过头去,将侧脸藏在金柱阴影里,纤细的脖颈微微抽动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她一哭,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痛。

“他们的生死,系在娘娘身上。”他笑着退开道:“娘娘好生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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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出来时,那帮看热闹的已经散了,部将方粲和亲卫张闼正推推搡搡,似乎想要过来。

他合上殿门,走到廊檐下招手,命二人过来替他卸甲。

快要忙完时,皇后的衣物送了过来。

他正待拿进去,谁承想方粲和张闼却齐齐劝谏,他知道这二人是父亲的眼线,自不会同他们多说。取了琵琶,嘱咐高岑将人押去北军狱先行看管,便匆匆进去了。

宫中乐器,虽华贵精美,入怀时却有些不趁手。

他落座后调弄了一番,总算找到了些许感觉。

袖舞是极耗体力的,讲求以身带袖、身袖合一,巾袖越长,对臂力和技巧的要求越高。

他记恨着她方才的质疑,有意刁难,便弹奏《塞上曲》《醉月归》《将军令》《破阵乐》。

可她竟游刃有余,舒袖折腰,挥洒自如,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每个动作都与乐声相契合。

及至后来,已不再是斗气。他以无上乐音叩击她的心扉,而她则报之以绝妙舞姿。

在弹到《破阵乐》时,雄浑壮丽慷慨激昂的旋律中,竟不觉发出悲声。

岁月倥偬,戎马一生,人世茫茫,归处何在?

案上烛火为他袖风所激,不知何时早已熄灭。

曲毕,暮色已至,皇后终于体力不支,软软地伏倒在地。

他抱着琵琶走下去,在她身畔席地而坐,垂眸望着她。

她像是倦急,阖目枕在手臂上,樱唇微张,小犬般气息咻咻,“一处也没错……”她声音干哑,耳语般呢喃,不等他回答,头一歪竟睡了过去。

他低笑了一声,活动了一下僵麻酸疼的手指,缓缓拨弦,奏了一曲《定西番》,轻哼着词句,为她助眠。

捍拨紫槽金衬,①双秀萼,两回鸾。

齐学汉宫妆样,竞婵娟。

三十六弦蝉闹,小弦蜂作团。

听尽昭君幽怨,莫重弹。

旁人都当他是虎狼,可她依在他身畔,竟睡得十分香甜,这让他心底涌起异样的悸动。

他鬼使神差般举腕,用手背轻触了触她散落满肩的乌发,又攀上去碰了碰她的额头。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他倏然收回手,长吸了口气摒弃杂念,起身放下琵琶,走到一边绞干棉帕,过来替她擦拭额上和颈后的细汗,又拿过她的衣袍替她盖好。

地板太凉,他有心将她抱到榻上去睡,又怕她醒来误会,左思右想之下,只得先委屈一会儿,让她趴在自己腿上睡。

反正外边肯定都传疯了,那么逾越一点也不算什么。

何况今日以后,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脑中闪现出她玉曜柔白的娇小胴体时,心中并无绮念,而是溢满了难言的怜惜。

堂堂天子,宁愿献妻也不愿承担责任,实在枉为人君。

他在昏暗中闭目沉思,一个不为人知的念头缓缓升起、盘桓良久、直至成型……

云板声响,李珑宥一惊坐起,听到小婢在门外唤道:“郎君,该用晚食了。”

他锤了锤昏胀的脑袋,渐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失落地叹了口气道:“送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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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向来懦弱,但与中书令作对之心却日益坚定,这让朝臣们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迫于压力,废黜了崔家皇后,愿迎李家女入宫,却是百般推诿,不愿册其为皇后。

九嫔之位再尊贵,也难令李家满意。

群臣无奈,商议良久后,在九嫔之上拟定了‘贵妃’②之位,这才勉强安抚住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