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没看见什么人,但放眼望去,倒是处处都有人生活的痕迹,比外头的大街不知道热闹了多少,看起来,像是个临时辟出来的避难所。
避难所?
这个想法一出,清溪自己先皱了下眉,若是如少年所言,他们坚信唐氏不是杀人作恶的妖怪,那又为何要躲在这里呢?
是为了躲妖物,还是……要躲别的什么呢?
她左右看了看,不确定那少年和先进来的小白去了哪一边,正犹豫着,沈浮白悠悠哉哉的跟在后面也进来了,他略有些嫌弃的用脚尖踢开了一块挡路的石头,石头咕噜咕噜,经过清溪的脚边,然后停在了右边的路中间。
……这是?
清溪疑惑的扭头,就见她师父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见她看过来,微微轻哼一声,而后朝着右边扬了扬下巴,大发慈悲似的说:“那边。”
“哦。”清溪歪了歪脑袋,有点搞不清楚师父现在是个什么心态,但这种时候听师父的总没错,她即刻转身,往右边的拱门去了。
绕过两三道要塌不塌的危墙,清溪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小白停在另一头的围墙上,浑身的羽毛支棱起来,一脸警惕凶恶的样子盯着下面,而墙下,少年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妇人围着,面色慌张。那些妇人七嘴八舌,像是在责备他。
清溪又看了旁边一眼,不大的院子里,三两从篝火,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女孩,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有的轻一些还留有神志,此时正睁着虚弱的眼睛看着她们这两个闯入者。
而那些伤得重一些的,浑身鲜血与污迹交杂,有的伤口已经化脓,汩汩流着黄水;有的直接被人折断了四肢,只能仰面躺在那里,喘着粗气等死。
“这……”饶是见惯了妖魔鬼怪,清溪还是惊呼一声,被这活生生的人间炼狱似的景象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沈浮白的脸也有些发冷。
他冲墙头上的小白一招手,小白便收了声势飞过来,落下的瞬间,成了一个白衣的少年,同样沉着一张脸,表情与沈浮白如出一辙。
若是平常时候,清溪或许还会逮着小白调笑两句,此却是没什么心情了。她只是平静了看了一眼,小白能化成人形这件事情,她多少已经猜到了。
小白走了两步,闷闷的叫了一声“君上”,而后犹豫一瞬,站在了清溪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何事?”清溪问它。
只是小白还来不及开口,就听那群围着少年的妇人里有人高喊出声:“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重要吗?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善人,时不时就来时不时就来,可结果呢?那些作恶的东西一个都没除掉!你们根本跟他们家就是一伙的!”
“对!一伙的!”
“小兔崽子瞧你都带了些什么人回来!若是因为他们,咱们这地方暴露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人群躁动起来,有人拎着少年的耳朵,肆意谩骂,言语之间越来越难听。
清溪原本就算不得太好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她额角跳了,忍无可忍,指尖一张符纸甩出去,院里忽然狂风大作,人群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好歹是安静下来。
清溪寒着一张脸,转向少年,又问了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神色几变,踌躇好一会,才鼓起勇气从几个高壮的妇人中间挤出来,这回没人拦着他,都是些普通的农家女,一下子见识了修仙人的手段,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反倒是先前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少年好一些,甚至已经能十分镇定的站到了清溪和沈浮白面前,直视这二人。
“这里的人都不是坏人,我们没做过坏事,我们只是太害怕了。”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难过。
“自从唐姨被那些人困住之后,就没人能护着我们了,我们只能躲在这里。人家都说李家从外面请回来的都是仙人,会法术,可是为什么会法术的仙人不去惩罚真正的恶人?”
清溪张了张口,有些不知怎么接话,她还不清楚这镇子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之前来的修仙人都做过什么,只能生受着少年的一番指责。
倒是沈浮白抱着臂听了半晌,忽然皱起眉冷哼一声:“呵,先前的人如何我们便一定会如何吗?那些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着,沈浮白上前一步越过清溪,居高临下的冷冷睨着少年,冰凉的视线又在周围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才道:“本君没有多少耐心,若还想活着,将你们知道的,这镇上发生过的事说出来,不然……”
他话语一顿,在座的人们分明没见过他出手,却就是都不约而同的抖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恐惧与压迫感在心中升起。
这也太像个反派了……
清溪憋着笑,伸手拉了拉沈浮白的衣摆,示意他悠着点,毕竟一代神君的威压,这些普通人还真不一定受得住。吓一吓就行了。
场面终于稳定了下来,清溪清了清嗓子,第三次问道:“所以能和我说说吗?你们说的恶人,是谁?你们躲在这里,又是在躲着谁?”
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的都要长一些,清溪没有催促,耐心的等着。
好一会,才从角落里,传出一个低如蚊蝇般的声音。
“是海棠花。”
清溪扭头一看,是个半躺在简陋褥子上的瘦弱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也带着些伤,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本该是个灵秀的少女,此时里面却浑身散发着死寂。
清溪飞快的与沈浮白对视一眼,追问道:“海棠花怎么了?”
女孩抖了一下,看起来害怕极了,再开口时声音却没什么起伏,平静得有些可怕,她说:“那些海棠里面,有一棵,是我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