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钟浅夕还没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就是很难对陆离铮这个人真的生气的。
她好脾气回:[如果是你的话,其实也不会怎么样。]
陆离铮:[我怎么了?法外狂徒?]
他们是彼此收信箱里一堆垃圾短信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各色社交软件发展到今天发展到的今天,通讯商可能都没想到还能从短信上薅出羊毛。
钟浅夕:[所以买奶茶途中动手的不算法外狂徒?]
陆离铮:[那围观不阻止的你又算什么?]
餐盘里的烤串已经冷透了,油脂凝在表面,钟浅夕尝试着咬了一下口,难以下咽,她囫囵吞掉,又回饮品柜前给自己挑了瓶可乐。
感冒初愈的放纵最痛快淋漓。
陆离铮这人坏透了,他在拉自己下水,大有共沉沦的意味。
法律几时规定了围观打架不阻止算犯法?
钟浅夕试图找到法条来反击他,可每个专业答复后都跟着,但根据《刑事诉讼法》第六十条: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派出所会找你询问案情,希望你把自己看到听到的如实反映,不得有意隐瞒或者虚构事实,你是证人。[2]
她拿湿巾擦手,反复揉搓到手背发红,湿巾自中扯碎,终于被迫承认。
如果真的到需要她作证的地步,大概率会为陆离铮做伪证吧。
久不回复,手机震动起来。
钟浅夕犹豫着接通陆离铮的通话。
清冽悦耳的嗓音传过来,带着点儿吊儿郎当的调笑,“生气了?”
“没有。”钟浅夕轻声回。
“那不回我消息?”陆离铮意味深长问。
钟浅夕随口应,“刚刚我在吃饭。”
“你别跟你哥扯这个犊子,起开,把钱收回去。”
话音没落下,不知道后面哪桌刚吃完,正在疯狂撕扯到底谁买单,两方都是大嗓门。
“老板,你把钱还他!凭什么收他的不收我的!你今天就得收这个!”
陆离铮嗤笑,“那现在是吃完了,到出空来了是吧?带伞了吗?”
“没带。”钟浅夕诚实道,“我准备等雨停。”
那边传来走动的声响,很快就又安静下来,她猜这人估计是换了个地方坐。
“可以。”陆离铮懒洋洋地讲,“那我陪你等雨停。”
她决然否定,“不用了。”
陆离铮略过她的要求,“你有耳机吗?太吵了,我根本听不清你说什么。”
“有。”钟浅夕在书包内层翻到耳机线戴好,“现在能听清了吗?”
传导的确好了许多,低醇的嗓音磨得耳畔酥麻,“浅浅啊。”
陆离铮字正腔圆的念她的昵称,偏偏尾音勾挑,拖长后显得缱绻旖旎。
他又笑了声,恶劣地戳破,“我怎么不知道小灵通还能接耳机线?解释下?”
“……”钟浅夕哑然,几秒钟后她清润答,“骗你就骗你了,还用挑日子吗?”
“不用挑。”陆离铮气乐了,“给你骗……还有,真别挂。”
钟浅夕是不记得他还有下雨天要人陪这诡异习惯的,况且又没打雷,但也懒得争论,干脆就顺他的意思连着麦。
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别人来付电话费的小女孩了。
“你平时有什么喜欢听的吗?”沉默半晌后陆离铮再度开腔。
钟浅夕怔然,从心说,“提琴曲吧?”
陆离铮慵懒答,“我只会拉小提琴,拉得应该还不错,你要听吗?”
她答,“要。”
脚步与细碎翻找声交织在雨声与烧烤店的琐碎闲聊里,钟浅夕趁这个时间去结账,她摘了单边耳机问价格。
后桌是一男一女,男人坚持道,“……我必须得送你,月黑风高暴雨天,杀人放火好天气,这哪儿行啊,先送你,我再打车回来,没事儿,不麻烦。”
钟浅夕忽然明白了陆离铮的想法。
他调过弦后给钟浅夕演奏了拉赫玛尼诺夫34-14《练声曲》。
琴音悠扬舒缓,主调如丝如缕,缠.绵悱恻。
然后是《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风格全然不同的曲子,音色刚劲有力,仿若置身于广袤宇宙中漂浮。
雨在不知不觉里停了下来,钟浅夕没有打断他的演奏,而是直接往回走。
离得不算远,一条街再上个坡就到了。
钟浅夕刻意放慢了脚步,昏黄的路灯把水洼打得波光粼粼,惨遭不测的花瓣顺着水流蜿蜒而下。
她轻手轻脚地爬楼梯,停在家门口等他一曲终了,才拿钥匙开门,软甜答,“我到家了。”
陆离铮低沉回,“嗯,提前晚安,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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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贵的小提琴被随手摆在飘窗旁,陆离铮重新坐回去,咬了支烟往向窗外。
这间平层位于沐城最中心,极目远眺,全城景色都尽在眼中。
高楼霓虹灯火通明,老城区矮巷则暗得仿若不存在,只有碎星点点没在黑幕里,沙滩和度假酒店往常是明暗的过渡线。
可今夜无月,海面没有可折射的光源,黯然失色。
陆离铮贴着冰冷的玻璃窗,指间星火明灭。
门“吱呀”开了又关,伴随着声“哎汪崽你别进去”金毛宝宝摇头晃脑的溜进来。
“陆芷萝。”陆离铮蹙眉,不悦喊,“我记得你现在应该在睡觉。”
门终于全然推开,穿奶白睡裙的小女孩搂着小熊玩偶磨磨蹭蹭地渡进来,把金毛抱起来,嘟哝问,“哥哥,你刚刚是在跟女朋友打电话吗?”
陆离铮捻着烟,幽幽道,“不算,正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