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读过这篇,可惜春秋记载不够详细,也有翻阅《左传》。当时,本宫犹记,齐国攻打鲁国,曹刿面见庄公,庄公言: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本宫看到此句,恍然大悟,身为太子,须得为百姓谋福,而非小恩小惠,才是长久之计,当即下定决心,为源江大河下游百姓讨回公道,也为杨大人平反冤屈。”
说到此处,杨维驻足原地,感慨不已。
估计暂时忘记太子只会三字经第一句的事情了。
陆怀见状,更如文思泉涌一般,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而后,齐国与鲁国打仗之时,曹刿几次阻止庄公,却成功击退齐国,并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宫看到此处,越发明白两军交战,战士士气决定成败,细节则决定能否长久胜利。且,不由想起,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放眼望去,我朝百姓丰衣足食,大燕定能长存不息。”
“说的好,说的好。”
老先生满意的摸着胡子,欣慰不已。
“殿下有此觉悟,实乃大燕之幸。”
“先生过奖。”
看着老先生们终于开始讲课,陆怀一边听,却一边叹气。
一股莫名的愧疚涌上心头。
想想以前,他连作弊都不曾有过,现在竟然和考官勾结,实在难以启齿。
然而这点羞愧与自身性命相比,便能忍受了。
陆怀长吁一口气,看向众人,眸色渐暗。
这些人中必定有皇帝或其他势力的党羽,若他们知道太子并非不擅于读书,而是完全不会,轻则惹怒圣上,招来一顿骂,重则幽禁,牵扯他人。
往后,就别想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但,绝非长久之计。
唉。
这段时日,哪怕是头悬梁、锥刺股,也得抓紧补上一些,否则皇上亲自考问,迟早会出大事。
毕竟,不是自己的,终究拿不到。
……
晌午,用完膳后,接着授课。
直至申时,来了一次随堂测试,象征着一天的学习,即将结束。
考试期间,杨维和文远时不时站在他面前,挡住他写的东西。
顾焱则借口熬药,行代写之事,等时辰差不多,又趁着给太子送药的机会,在杨维、文远掩护下换掉考卷。
且,顾焱没有写到十分完美,只出了三四分力,极大程度上保证了真实性。
考试完毕,先生们都十分满意。
此行,亦是顺利。
然,陆怀全程闭口不语,简直把闷闷不乐抒写在了脸上。
直到他们一一回去,便只剩下顾焱等人了。
陆怀长叹一声,将毛笔置于笔架上,伸了个懒腰,开始闭目养神。
文远也泄了气,苦笑:“这堂课上的过于惊险,臣后背都湿了一片。”
陆怀默默睁开双眸,小声道:“今日,多谢各位相助。”
文远顿时察觉出异常,正要解释,被杨维一把拉住。
“哎呦,臣站了一天,腰不太行了。”杨维笑道:“殿下,臣先行告退。”
“詹事保重身体,回去吧。”
杨维应声,又给文远使眼色,“少詹事,还得你帮忙扶一段路。”
文远迅速反映过来,连忙道:“好好好,您这腰真得治治。”
两人一边打趣,一边走远。
陆怀听到关门声,才瞥向负手而立的顾焱。
“太傅打发他们离开,要对本宫说什么吗?”
“殿下果真聪慧。”
顾焱坐到他身边,将折扇递给他。
陆怀接过来瞅了一眼,自嘲道:“若是有真才实问,哪还需要这个。”
“不过小聪明罢了。”
顾焱没有回答陆怀的妄自菲薄,却道:“殿下,您仔细看看上面的字迹。”
陆怀皱着眉,细细打量,才发觉字迹不像是新添上去,更似放了多年。
不过,折扇选材讲究,笔墨用料上乘,方能完好无损。
他疑惑道:“这是?”
顾焱回道:“当年,臣幼时贪玩,读书不过三分钟热度,有次父亲临时起意,要考察这篇,大哥见状,便想到用折扇舞弊,可惜还是被父亲发现,挨了顿打。自那以后,臣便开始专心读书。”
说到这儿,他淡笑道:“其实,那不过是父亲和大哥演的一出戏,只为让臣读书。”
陆怀心情好了些,打趣道:“谁能想到,堂堂神童,还有如此顽劣的时候。”
顾焱听闻,却不言语,只静静的看着他。
彼时已近黄昏,夕阳的光打在那人脸上,散去一片冷清,徒留无限温柔,直盯得陆怀不知所措起来。
良久,顾焱才道。
“殿下,皇城之中,瞬息之间,千变万化,一件小事,便能要人性命。今日之举,不过是缓兵之策,殿下不必介怀。”
“往后,臣会好好教导殿下。”
“嗯……”
陆怀温声细语的应道,随即叹气。
“道理本宫都懂,但心里的坎,需得时间缓和。”
说完,他笑了笑。
“太傅,多谢。”
顾焱听之,沉默半晌,蓦然起身,绕到他身后,旋即俯下身,凤眸微敛,不多时,哑着嗓子,低声道。
“殿下,尚有时间。”
“臣教您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