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光线作祟,她倚在踏上的模样看起来竟很温柔,全然不似往常。
牧行之没走,他立在榻前,怀里一枚木牌硬邦邦地咯着胸口,鸦青色的眼睫往下一垂,忽然开口道:“唐棠……”
“嗯?”
他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有点怕天玄宗的时掌门?”
唐棠:“……”
只是那么一瞬间唐棠就意识到了什么,她“啪”地一声拍在窗沿上:“我为什么要怕他?!”
牧行之垂着眼睫,慢吞吞地说:“之前从青山派回来时,我们还在天船上的时候,看你好像有一些……”
唐棠盯着他,说:“我看到他就有点……嗯,很难说。”
她抓了抓头发,意识到在这件事上面她不能完全以唐家大小姐的反应来面对,如果要解释,就要展现一些唐家少掌门应当有的思虑。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是时候揭开时竟遥的假面,教育一下自己的男主远离时竟遥这个坏狐狸,免得牧行之也像云中任似的被他温柔面孔骗着坑自己。
她说:“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
“你看啊,人人都夸赞他温文儒雅,夸赞他身为仙门首座却没有丝毫架子,夸赞他仁义……但是,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这仙门首座的位置他能做那么多年吗?”
“如果有一个人,名声尽毁、人人得而诛之,我不会觉得他很可怕;可若是一个人,人人都称赞他的好,我反而觉得他很可怕。因为一个真正仁慈、仁义的人,必然会惹人非议。”
“众口铄金,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只存在一个答案,如果有……那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个答案是错的。”
“错的?”牧行之问,随即又答道,“便当他是错的吧。可是他再如何,也无法对唐家怎样,更不会对你怎样,相反,就是因为他的仁义之声,更要好好待你。”
唐棠笑了一下,她说:“你说得很好。但可惜,我想他只会对无关紧要之人做做面子功夫,而对我……我知道,他一直想从我身上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唐棠说:“破邪。”
“我与你说过,有许多人想要破邪,并不是哄你骗你的。这‘许多人’中,时竟遥就是其中之一。”
牧行之立刻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漏洞:“破邪固然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宝剑,但时竟遥是仙门首座,他还缺这些东西吗?更何况,破邪是唐家家主世代相传的信物,见破邪如见唐家,它身上,更多反而是一种象征意义。他为什么想要破邪?”
“是啊。”唐棠看着他,轻声说:“他为什么想要破邪?”
“十几年前,修真界世家鼎力,门派频出,如今独独剩了四门一派,两族一谷。你说,若你是昔年犹在的门派掌门,你会不会想,他为什么想要自己怀揣的掌门信物?”
“他想……”
“嘘。”唐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夜明珠朦胧的光落在她的唇上,一片惨白,“有些话,我说得,你说不得。回去吧,别问这些。”
等到牧行之踏出映棠阁,窗边遥遥传来唐棠的声音,在月色里几乎是立刻就消散了。但即使是这样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也叫他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近些年十大门派唯玄天宗马首是瞻,以千机门为首的四门和药王谷避世不出,而京畿杜家已然没落入凡人城池,唯独剩一个唐家支撑在松云山上。他想要什么,人人都知道。”
而且,他想要的更多。
唐棠是知道的,她当年之所以那么急着要脱身,甚至不惜露出破绽,就是因为……
时竟遥抓住了她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