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又槿接过了药,已经气得两眼冒火,拍着桌子骂道:“陈氏这个猪油蒙了心的蠢娘们!我说她为什么好端端的搬到西山别院去,一去就不回来!又偷偷给瑞哥儿请了个要才无才、要名无名的落魄秀才当老师!原来是为了怕瑞哥儿有病的事儿被人知道!哼!她为了争家业,只顾防着我们,连瑞哥儿的病情也不顾了!”
按照朝廷的法度,公侯伯爵等世袭爵位,有恶疾者不能继承。瑞哥儿有癫痫症,若是消息透露出去,瑞哥儿就彻底没有继承长宁伯爵位的希望了。陈氏对长宁伯的爵位一直耿耿于怀,甚至为此不惜设计谋害周又槿的子嗣,当然不能让瑞哥儿有癫痫症的事闹出来,坏了她的计划。可惜这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还是让周又槿知道了。
事情都已经谈完,周又槿在唐家又略做盘桓,与何玉山夫妇约定了不日就搬进周府的事宜,谢绝了唐毅的留饭,带了庆保从唐家告辞回府。周又槿一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庆保自然不敢打扰他,只得默默在后面跟随。进了府门,见周又槿直往外书房去,庆保忙紧随其后跟了进去,他见周又槿一直面色不豫,因此也不敢多言,只在一旁手脚麻利的服侍他换了家常的衣服,又送了刚沏好的热茶进来。
周又槿见他送了热茶倒想起一件事来,问庆保道:“我叫你去把幽兰的妹妹叫到外书房来当差,你怎么一直没去?”庆保忙道:“已经去过了。因她娘有病,弟弟又小,需得把家里都安置妥当了才能过来,所以要晚上几天。”周又槿皱眉道:“我记得幽兰以前跟我说过,她家是住在府外的。”
庆保陪笑道:“是。她家现住在南米桥胡同。幽兰姑娘她爹原是咱们府里城外庄子上的庄头儿,她们全家以前都跟着住在庄上的。前几年她爹死了,又选了新庄头儿管事,她们一家才搬回城里来住的。只是当时府后院给下人们住的房子都住满了,她们家就只得先在南米桥胡同赁了处房子住。”周又槿道:“既这样,如今咱们府里刚打发出去不少人,后院的房子也腾出不少,叫她们一家这就搬到后院去吧!”庆保道:“小也是这样想的。上次我去南米桥胡同找铃兰姑娘时,见她家只两间屋子,又小又旧,实在不成个样子。我当时就劝她把家里的家用细软都收拾一下,多等一两日,全家一起搬进府里来住,这样她平日无事时,也可以多照应着点她娘和她弟弟。”周又槿点头道:“她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做不得什么事,你去找几个人帮着她搬,这样也快一些。”庆保忙应了是。
周又槿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幽兰的妹妹,那个铃兰,她和幽兰长得像么?”庆保略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该照实去说,又一想早晚要见到人,瞒也瞒不住的,才陪笑道:“若单论相貌的话,其实不怎么像的。”他心里想说,不但模样不像,连脾气性情也完全不像,可是又怕周又槿听了失望。没想到周又槿倒长出一口气来,苦笑道:“不像最好!我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幽兰,若是她妹妹长得和她很像,我倒有点不敢相见了!”
他们这里正说着话,外面二奶奶派了小丫头报春进来请安。原来已经到午饭时分,二奶奶叫她来问二爷过不过去吃饭。周又槿因着幽兰的死和瑞哥儿的病两件事的影响,今日心情本就不好,不太想再去二奶奶那里应酬。但想到接下来还有好多的事情需要二奶奶配合,无论怎样也还是要去知会她一声的,于是便起身跟着报春到东院去用午膳。他一边走着,一边又想起了何玉山的事来,特意嘱咐了庆保一声:“何玉山他们两口子这几日也要搬进来。他们的身份毕竟不同别人,就由你亲自去安排。让人把外院以前老三他们读书的清茗斋收拾出来给他们住。那个地方离帐房和外书房这边都近,进出办事也都方便。再另安排两个伶俐些的小厮和小丫鬟过去服侍。”庆保忙一一答应了,直送他进了东院才自去了。
东院里,早有人把周又槿来了的消息报给二奶奶,她早带了人到院中迎接。夫妻两人进了正房,锦绣亲自服侍着周又槿洗了手,又叫灵芝、银翘两个快去传了饭来。周又槿见琼姐儿、瑛姐儿不在房里,便问起女儿们去哪儿了?锦绣笑道:“今儿个是她二姨家的佩姐儿十岁生日,因是整生日,所以便设了一个小宴。特意下了贴子请了她们小姐妹俩去薛府里赴宴去了。”周又槿奇怪道:“既是你外甥女的生日,女儿们都去了,你怎么没跟着去?你不是跟你那二姐最要好的么!”锦绣因之前刚刚叫人去薛府里拒绝了纳林家姑娘做妾的事,面上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这次才故意没去薛府。只是她不愿提在周又槿面前提起林婉宜这个人,便故意推说家里这边一堆的事情要忙呢,哪里有串门的功夫!
她提到薛家,周又槿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她道:“有个礼部尚书叫薛文祁的,是不是和你姐夫家是本家亲戚?”锦绣道:“那倒不是。他们两家虽是一姓,又都是原藉泸州的,其实却并非同族。只不过两家都住在京城里,时常来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家子呢。”她停了停又笑道:“说起这个事情来,到还有一段轶事。”她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卖个关子。周又槿便笑着催她道:“有什么轶事?快说来听听。”
锦绣这才笑着继续道:“这个薛文祁原本是个穷书生,因着书读的不错,年轻轻就考中了举人。他进京来赶考,到京城时身上的盘缠都用尽了,听人说起京城薛家,便想着是同姓又是同乡,便去投奔。那时候薛家还是薛老太爷当家,位高权重,见他人虽穷些但颇有文采,又是同乡,便帮衬了他不少银两。这个薛文祁到是头脑灵活之人,见薛老太爷赏识他,便想趁机与薛家连宗,认做同宗子侄。不想薛老太爷为人清高的很,并不肯要这个便宜侄子,直接拒绝了他,倒把他羞的够呛。后来薛文祁殿试考中一甲第四名,先入翰林院,又进了礼部,做到了尚书,仕途一路顺风顺水。薛老太爷那边却因得罪了先帝入了大狱,后来虽平了反,人却死在了狱中。薛家自老太爷死后就渐渐败落了下来,近几年都一直无人能中进士,出仕为官。于是又想起薛文祁来,常和他来往相交,他倒也肯帮衬,两家走动如亲戚一般,不过如今换成是薛家巴结他罢了!我听二姐说,二姐夫后来还曾主动提过两家连宗之事,愿认薛文祁做族叔,结果这次换薛文祁得意洋洋的一口拒绝,把姐夫羞了个红头胀脸!可见这世上的事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说不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