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梦既摇手又摇头,“罢了,你自己慢慢看吧。”
花厅中的气氛这才缓和了好些,都是十几岁的豆蔻年纪,自有许多闺中密话相聊。
只沈雅彤没想到的是,柳云思看着爱读些杂书,但知识广博,能从草野杂事聊到孙子兵法——只是兵法的造诣两说,怕也是偶尔听了长辈们长篇阔论拾人牙慧而已。
而柳云梦看着不善言辞,但心思却很是缜密,尤其是一手水灵刺绣,更是任在场谁都无法匹敌的。
大约只有京都皇家的绣娘才能与之相比。
几个闺中娘子一下开了话匣子,竟不知时间在慢慢流逝,彼时梅香苑,沈平昌才将江玉霖送走,看他面带笑容,想来与江玉霖聊得还不错。
直至夜幕降临,柳家两位娘子才依依不舍地从沈雅彤的院子里出来。
临走时,柳云思还放话,说是江玉霖这几日都在凉州,等到丧仪过后,请两位沈家娘子过府一叙。
沈雅彤只微微浅笑,也不知到底是应了还是没应,而一旁的沈雅玉,自听闻柳云思的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时便一直惊魂未定,但她倒也能忍,一直憋到送完客才显现出来。
才回院子,沈雅玉便在中庭将沈雅彤叫住,语气有些不善,“三娘,你今日是什么意思?”
沈雅玉自小便被汤氏捧在手心,自小到大,整个沈家几乎没有一个人会忤逆她的意思。
今日她在沈雅彤这儿丢了这么大一张脸,心里自然是很不服气的。
只是眼下沈雅彤却没心思同她争来斗去,今日之事很是蹊跷,她必须要寻秀梅问个清楚。
“二娘是觉着我因信任而放任你着人布置花厅接待贵客一事不妥,还是觉着我不该将此事让与你?”
言语虽平静,但不难听出她字字句句中显现出的愤怒,“二娘在我院子里大肆装扮我由着你,在大房由客变主我也由着你,怎地到头来出了错,便要怪在我的头上,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两人虽相差一岁,但沈雅彤自小没了母亲精细护养,身子又瘦又抽条,眼下二人站在一处,沈雅彤竟显得比沈雅玉还要高出半个头。
此刻她微微俯视,竟带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气场。
“我也听闻像那些猫儿狗儿的,都很通灵,茶具、花厅每日都有人精心擦拭洗净,我院子里也从未养过圆毛畜生,为何偏偏就在今日出了差错?”
她近前半步,眼神转而变得十分深邃,“二娘,你说,若真是那些畜生所为,你又该去寻谁算账?”
沈雅彤的眼眸本就清丽好看,在夜色的衬托下,乌黑中竟泛出了些晶莹的光,不过一眼,便能叫人沉溺其中。
沈雅玉被她这么一说,胸腔鼓满的气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说不出的寒凉。
她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紧咬着唇,“你莫要胡说!”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跑去。
终于将她支走,沈雅彤的神色忽而暗淡了下去,她的屋子里此刻亮着灯,已经有人跪在了烛火下。
她暗自咬了一口舌尖,抬脚进了屋。
青梅青着脸立在摇曳的烛火旁,目光死死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身影,待到沈雅彤进屋,她才动了动。
沈雅彤跽坐下,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好半晌才道,“起来吧。”
秀梅微微一愣,她今日犯了这么大的错,按理说娘子应该很生气才是,为何这么轻易的要让她起身?
她不解,微微抬起头,却见沈雅彤正准备拿了案上的商经研看,似乎并不打算审她。
她有些慌。
“娘子,婢子知错了。”她狠狠将头埋在地上,只求沈雅彤能够狠狠苛责她。
谁想沈雅彤却依旧温声细语,像是在吩咐一件非常无足轻重的事,很是无所谓,“起来吧。”
同样是这三个字,这一回却显得更加地轻描淡写。
不知为何,秀梅有一种自己在娘子那里已经不重要的感觉。
没来由的惊吓,将她急哭了。
“娘子,婢子知错了,婢子不该出口狂言,婢子不该做那些事,婢子不该不听娘子的话,求娘子再给婢子一次机会吧。”
她连连磕头,就算闻到血腥味都没敢停下。
这是她这辈子头一回感到不安。
她虽没有青梅、烟梅那般生有玲珑七窍,但她也不蠢笨——在深宅子里长大的有哪个是蠢笨的?
她是家生子,自小就在沈府长大,一路走来有爷娘看护着,少说也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娘子不要她了,她又不能离开,自当去往别处。
别处便没了爷娘,她又该如何?
还未磕满二十个响头,沈雅玉屋子里传来的一阵尖叫声,彻底撕破了即将擦黑的夜幕,叫沈雅彤手里的商经险些脱落。
她蹙了蹙眉,问道,“发生了何事?”